[阮义忠:人的根,在土地]阮义忠 人与土地
“这张照片是上帝替你按的快门吧?”画家陈丹青极其推崇摄影家阮义忠1986年拍摄的一幅照片:在台湾屏东县牡丹乡的旭海村,几户人家被圈在岛内最神秘的军事基地里并等待搬迁,一排村民正在进行翻筋斗比赛。他们姿态各异,让阮义忠想起“人类在土地上重复着生老病死的轮回,累积着贪嗔痴疑的业力,却一同注目着颠倒的人生而毫无所觉”。
这幅照片被收入阮义忠最新出版的摄影图文集《人与土地》中,并被作为封面。
阮义忠,1950年生于台湾省宜兰县头城镇的木匠人家。台湾当代著名摄影家,是少数被选入美国权威的《当代摄影家》一书的华人摄影家之一。在几十年的摄影生涯中,他一直坚持人文主义的温暖视角,以超乎寻常的热情和洞察力,专注地用镜头记录台湾的社会现象。
26年前,陈丹青就毫不吝啬地赞美:“中国大陆关注‘世界摄影’或我称之为‘严肃摄影’的人士,若其年龄正在40岁上下,那么,阮义忠的名字想必在他们心中无可替代——他是一位世界摄影之于中国的启蒙者与传道者。我甚至听说,好几位大陆摄影家把‘摄影教父’这样的尊称给予阮义忠。”
成熟温良的台湾根源
《人与土地》是阮义忠先生最有影响的作品系列之一。这部作品既是奠定阮氏影像风格之作,也是阮义忠一部带有自传性的作品。从《人与土地》之后,在朴素、踏实的温情中隐含着的那种弥散不去的乡愁就一直贯穿始终,形成了个人风格的台湾影像。这些影像在经历岁月考验之后,成为台湾社会风貌的经典缩影,也以其独特的岛屿文化品性成为当代摄影史重要的一页。
“人与土地”系列拍摄于1974年至1987年间,那是台湾**的最后岁月,台湾的经济正处在蓬勃发展阶段,并与香港、新加坡、韩国一同跻身“亚洲经济四小龙”。
台湾的工业突飞猛进,乡村急速变迁,村庄在发展中暴露出越来越多的问题——农产品价值低落、人口外流、农药对土地和蔬菜的污染、运销中间商的剥夺……当时还是年轻小伙子的阮义忠一头扎进了台湾乡村,一拍就是13年,累积了上万张照片。他从中精选出84张,于1987年在台北雄狮画廊举办了“人与土地”摄影展,轰动一时。他的新书《人与土地》讲述的正是这84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这些黑白照片被人们视作台湾乡村社会风貌的经典缩影,也有人说,阮义忠将一个充满问题的乡村彻底浪漫化了。
在一篇工作手记中,阮义忠这样回应:“我知道那是一种十分自私的行为,我的相机,还没有拍出这些可敬的人们面临的一些困境……我太急切地想要把我的重生经验倾吐出来;太急切地想在我的整个自我救赎过程中,抓住任何可以让我看到希望的光芒。也许,人与土地要回到以前那种亲密的关系,活在这块土地上的所有人们,才会有希望。”
“我的摄影是对故乡的忏悔”
《人与土地》的最后一幅照片,是太太替阮义忠拍下的:1987年,他在“人与土地”摄影展开幕前夕,回到童年时艰苦劳作过的菜园,但“最熟悉的空间竟然陌生到难以置信,这种感觉令我对家园有着永难祛除的内疚”。“我的摄影创作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对故乡的忏悔。”
“近三十年来,人类文明与地球生态变化的幅度之大、速度之快,恐怕超过以往三百年甚至三千年。这不只是生产消费的失控、科技的滥用,也和人类的自大、贪婪及价值观颠倒有极大关系。”阮义忠在《人与土地》序言中说,“我在拍照时,最想留住的正是人性的美好:人与人的互信互动,人对土地的依赖感恩,人对天的敬畏、对物的珍惜。这些价值在今天的台湾、大陆还留下多少?”
在拍摄手记中,阮义忠这样写道:“我只知道,我就是这么一天一天地拍下来的。那些人,那些土地,通过我的相机,令我温暖和感动,使我一天天从幼时的噩梦醒过来,我已不再觉得自己的成长经验是可耻的包袱。”
即便有人批评他的照片不够观念,传统而保守,阮义忠仍然相信,摄影有时就像双面镜,既映出对象的影子,也照出摄影师的感受,表面上好像是拿相机的人捕捉了什么,其实,被摄的却是他自己的心。
“摄影对我而言正是一种信仰,我相信透过照片的力量,世间的真善美可以广泛而久远地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