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辛基到圣诞村【赫尔辛基,我们叫它“赫村”】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敲开了我舍友的房门。然后我才了解,原来我的两位舍友,出于害羞的心理,也—直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过来跟我打声招呼,于是就这么犹犹豫豫了一个月。 赫尔辛基,它实在太小,从市中心到城市的边缘,坐车的话大概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所以我们都叫它“赫村”。在北欧四国的首都中,赫尔辛基既没有斯德哥尔摩的繁华,也没有奥斯陆的贵气,更没有哥本哈根的五光十色,但它却是最温情,也是让人最有安全感的那座城。每当从其他国家旅行归来,在飞机降落的那一刻,我总会觉得,紧绷的弦就那么一下子松了下来,因为我知道,我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人与人之间极度信任的赫村。
两年前,我收到赫尔辛基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内中附有一封由赫尔辛基市长签发的公开信,大致内容是:欢迎世界各地的学生来到芬兰著名的学生城——赫尔辛基。当时我非常疑惑,怎么说赫尔辛基也是一个首都,怎么会像市长描述的那样,实际上就是个大学城呢?真正到了赫尔辛基后,才发现原来市长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赫尔辛基到处都是大学的不同校区和学生宿舍。相较其他首都和大学而言,赫村很小,赫大很大。
赫尔辛基大学的4个校区,散落在赫村的不同位置上。我所就读的专业在主校区,位于赫尔辛基市中心。没有明显的校门,没有任何醒目的标志来昭告你——这里是赫尔辛基大学。唯有赫大的主楼一直静默地伫立在赫村最著名的经典白教堂旁。
入住一个月未见舍友
初到赫村,领完宿舍钥匙后才发现原来我住在森林里,宿舍楼后就是一片蓊郁的常绿针叶林。我亢奋地打电话给同来赫村的其他同学,才惊奇地发现,原来尽管大家分散在赫村不同的区域,却都住在这样的森林里!这里的森林,比房屋要多出很多。
来赫村之前,在网上看到的所有帖子基本都会提到,芬兰人的冷。那些过来人说,芬兰人从不主动跟陌生人搭话,从来不会关心自己的邻居是谁。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抵达赫尔辛基万塔机场,望着铺天盖地的芬兰语和瑞典语的标牌(芬兰是双语国家,官方语言是芬兰语和瑞典语)时,那一刻的绝望感受:一个文盲即将在一个不论是人文还是自然环境都很冷的国度,开始自己的求学之旅了。
我的宿舍是三室一厅,有两位芬兰舍友。但是,来到芬兰的头一个月,尽管共享一个套间、共用卫生间和厨房,我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她们,也无法感觉到她们是否在家。很难想象这种事情会在中国同样的情况下发生。多少次,我站在她们的门前,好奇地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够如此没有存在感。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敲开了我舍友的房门。然后我才了解,原来我的两位舍友,出于害羞的心理,也一直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过来跟我打声招呼,于是就这么犹犹豫豫了一个月。我的红头发舍友说,她一直想问问我来到这儿之后是否有什么需要,尤其想问问我带来的碗碟够不够用,如果不够,她可以把她祖母送给她的一套多余的瓷器借给我。可是她又觉得,贸然地敲开我的房门是不是会打扰到我,便只好转而期待我有需要时主动去联系她们。她说这些话的日寸候是一幅非常奇妙的场景:一个打着各种耳钉唇钉的朋克风姑娘,局促地拉着自己的衣角,特别像卡通片里,一个小怪兽有着一颗火热善良的心。
不请自来的松鼠和信任
我的房间里有扇巨大的落地窗。每天清晨,我都会打开窗子,一边呼吸着森林里的新鲜空气,一边准备早餐。有一回,我正在窗前切着面包,突然想起炉子上有壶正在热的牛奶未及取下,就匆忙跑向了厨房。回来时,居然看见一只小松鼠好整以暇地坐在盘子上啃食着我的面包。看到我后,它也没有跑掉,而是在淡定地吃完这一餐后,才优哉游哉地离去。——在我宿舍外的这片森林里,松鼠不是唯一不怕人的动物,我还见过肥壮的野兔和机灵的狐狸。来芬兰前,我的常识告诉我,这样的小动物害怕人类是它们的天性,可现在,我意识到,只要你一直友好地对待小动物,它们就不会感到畏惧,而会回馈给你同样的信任。
无论是对小动物还是对人,在芬兰,信任都是被优先授予的。在赫村的超市里购物,比如蔬菜,很多品种虽因产地不同而价格迥异,外观上其实看不出多大区别,可是,购买蔬菜从来是由自己称重、打价签,不会有人监督,更没有摄像头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赫村的地铁站进站时没有拦门,无论是否买票,都可以进入,不像斯德哥尔摩或者巴黎那样必须刷卡。而负责查票的工作人员,也统一着装,温和地站在地铁门前,等待在该站下车的乘客全部离开后,才走上车礼貌地检查继续乘车者的车票,绝不会无声无息地出现,搞突然袭击。有人笑说,如果真的逃票了,就仔细盯着窗口,一旦看见工作人员准备上来查票,直接下车去就是,绝不会有人抓到你。初到芬兰的人可能会觉得芬兰人傻,这样得有多少人逃票啊。但是,就我在赫村这两年的生活观察来看,基本没遇到过有人乱打价签或者逃票的事情——因为。当受到对方这样宽厚而包容的信任,你自然不愿辜负,不想破坏这世外桃源的秩序。
陌生老奶奶送我郁金香
初到赫村时,生活条件相当糟糕。宿舍不仅没有配备家具,甚至连起码的照明灯都没有。我对这里的饮食、气候也非常不适应。有一次,我一个人从宜家背了一堆大锅和一张小桌子出来,下了地铁后实在走不动,无助地坐在马路边,心中所有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忍不住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偶一抬头,发现一位老奶奶正温和地看着我,并用芬兰语问我发生什么事情了。那时候,我的芬兰语勉强仅够日常招呼的水平,完全不知如何用芬兰语解释我的心情,只好简单又生硬地回复说,我不会讲芬兰语。老奶奶不以为意,在我旁边坐下,一面拍着我的背,一面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芬兰语,然后从她的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枝黄色的郁金香递给我,做了一个要微笑的姿势。就这样,她陪我在路边坐了好长好长时间。
不知何时,给我宿舍所在片区送信的邮递员叔叔也停在了我的面前,他明显也很担心我的情形。当看到我脚边的一堆包裹杂物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问道:“我亲爱的小姑娘,你能允许你的老朋友送你回家吗?”后来,我坐在邮局的黄色小面包车里,跟我那堆沉重的家什一起,被送回了家。那一天,我仿佛觉得邮局也给我派送了一份大大的邮包,内里是这座小村庄里善良的人们赠予我的满满温情。在异国他乡独自打拼的孤寂、无奈和艰辛,一刹那被这份温情给融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