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鱼鳖逐人来 人或为“鱼鳖”
“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这是毛泽东的词,意指历史上的洪灾带给百姓的灾难。其实,千百年来,天灾远比“人祸”善待苍生。那么,“人祸”下的百姓又“或为”什么呢?让我们从沉默而又怒吼着的历史中打捞一点吧。
秦始皇死后,后宫嫔妃凡未生子的,“皆从死”。赢政大殡后,为防止秘密泄露,便将那些工匠全部“闭之墓中”(《资治通鉴》卷7,以下所引只注明卷数)。人成了君王的陪葬品。而活人殉葬竟延续到1500多年后的明朝!
汉光武帝建武二年(公元26年),赤眉军占据长安,大举纵火焚烧宫室和街巷民宅,“恣行杀掠”,杀得“长安城中无复人行”(卷40)。汉末,因董卓之乱,洛阳地区的百姓大都东逃徐州。汉献帝初平四年(公元193年),曹操兵临彭城,将男女老幼数十万口全部驱至泗水河中淹死,尸体堵得河水不流(卷60)。公元309年,十六国之汉主刘渊在延津(今河南延津县)大败西晋的王堪,之后把三万多男女百姓全部沉人黄河。人真的成了鱼鳖(卷87)。刘渊死后四子刘聪继承大位,要为皇后刘娥修建宫殿,遭到廷尉陈元达的反对。刘聪大怒,说朕为天子,营造一殿,何需问你这样的鼠辈。命左右将陈元达拽出砍了,并将其妻、子一并枭首东市,让他们“群鼠共穴”(卷88)。高官和贵戚在君王眼中尚且是“群鼠”,那黎民“高攀”一下,也只能是“鼠民”了。
汉灵帝时期,元吉任沛国宰相,在任5年,诛杀一万余人。而且每杀一人,都要把尸体大卸几块挂在囚车上游街示众(卷57)。人成了任人宰杀的猪羊。隋末“楚帝”朱粲,率20万军队转战今鄂、陕、川一带,军中乏食,“乃教士卒烹妇人、婴儿啖之”,说“肉之美者无过于人”,只要城乡里有人,我大军就不会挨饿(卷187)。人成了乱世魔王手中的“军粮”。历代几乎都有这样吃“军粮”的将领和军队,包括官军。
汉献帝初平元年(公元190年),董卓占领洛阳,将城中富豪均逮捕处死,“死者不可胜计”,再没收财产。又命部下将洛阳城内的宫殿、官府和民宅放火全部烧掉,“二百里内,室屋荡尽,无复鸡犬”。之后驱赶数百万居民向长安迁徙,令步骑督后,不从者杀之。一路上人群拥挤,马踏人踩,加之饥饿寇掠。人员大片死亡,“积尸盈路”。(卷59)。唐昭宗大顺二年(公元891年),中原军阀孙儒横行江淮。一天他将扬州庐舍全郭焚烧,尽驱丁壮及年轻妇女渡江,将老弱杀掉腌制充当军粮(卷258)。此时的人民,真应验了杜甫的那句诗,“被驱无异犬与鸡”。
公元222年,陆逊在夷陵大败刘备,杀死一万多人,“尸骸塞江而下”。晋惠帝永宁元年(公元301年),皇族内邹发生“八王之乱”,“兵兴六十余日,战斗死者近十万人”(卷84)。人是皇家的炮灰。安禄山做节度使时,常用设宴的方式引诱奚人和契丹人,于席上用毒酒将他们醉倒,然后活埋,一次常达数千人,借此向上邀功请赏。唐玄宗因此将安禄山的政绩评为“上上考”,且连连升官(卷216)。人的白骨架起了别人向上爬的阶梯。公元193年,曹操率军围攻郯县。未克,于是改攻虑、睢陵、夏丘三县,“皆屠之,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卷60)。公元870年,唐懿宗宠爱的同昌公主病死了,皇帝一怒之下将20多个御医全部处死,把他们的亲属300多人一律逮捕下狱(卷252)。人成了独裁者解气的冤魂。
十六国时的后赵皇帝石虎,乃一条恶棍。他要荡平江南,于是在全国大征兵,同时规定士卒每五人出车一乘,牛两头,米十五斛,绢十匹,不备者斩首。民众典卖子女也凑不齐,很多人寻了短见,路边树上上吊的远近相望(卷97)。公元944年,北方蝗灾,后晋皇帝石重贵派出恶吏36人,每人带众多随从,手持尚方宝剑到民间搜刮。这些人手握刀杖和刑具直闯民宅,不拿钱者立可斩杀,州县吏官又借机**。百姓“大小惊惧,求死无地”(卷284)。人成了生活在火坑里的蚂蚁。
公元404年,一天深夜,长江水暴涨,江水卷进石头城中,被激流淹死卷走的人非常多,惊叫声救命声惊天动地。东晋的桓玄皇帝听到后非常害怕,说:“这些奴才们要造反了。”(卷113)死前喊“救命”也犯忌讳。则天皇后天授元年(公元690年),衡水有个地痞无赖叫王弘义,这天他游逛到赵州,见乡间父老正作佛事,便诬告他们谋反,结果朝廷将“集会”的200多人全部杀死,王弘义因此被提拔为游击将军(卷204)。在皇权看来,人人都是可怕而又该杀的潜在的造反者。隋末贵族首领杨玄感起兵,“一呼而从者十万”。兵败身亡后,朝廷处死“从者”三万余人,凡是接受过杨玄感赈济粮米的百姓都被坑杀。就此隋炀帝说了一句“名言”:“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卷182)。”在杨广心中,人人都是潜在的盗贼,而对盗贼必须杀之。
事情还可以一直这样说下去,比如明朝的锦衣卫和清朝的“文字狱”,更是骇人听闻。不说了吧,读者很累,我们的心也很痛。
有人会说,你说的多是乱世,属于“特殊时期”。那么,“治世”又如何呢?汉哀帝建平四年(公元前3年),谏大夫鲍宣上书皇帝,指出当今百姓有“七亡七死”。“七亡”是水旱灾害、高税重赋、贪官**、豪强兼并、苛吏横征、盗贼抢劫等;“七死”有酷吏殴杀、狱卒虐杀、冤陷亡辜、盗贼横发、怨仇相报、荒年饿死、遭遇瘟疫(卷34)。虽然汉哀帝时代已进入西汉末世,但这个“七亡七死”,窃以为还是具有“普世价值”的,基本上概括了皇权专制下普罗众生的生存状态,当然也包括所谓的盛世。鲁迅先生说得就更形象和深刻了,“我翻开历史一看,这历史没有年代……满本都是写着两个字:吃人”。
或许有人又会说,你说的都是些“老古董”,历史早已告别皇权100多年了。其实,凭借时间的自然流逝是带不来社会进步的,清朝距秦朝两千多年,但是,爱新觉罗治下的人权比秦始皇时代进步两千多年?不,而是差不多。不争的事实是,我们离“夹边沟事件”、“信阳事件”才52年,离林昭之死才44年,离“文革”结束才36年,离“孙志刚事件”才9年,离唐福珍自焚才3年,而有些地方的“黑打”则近在眼前翻开上之任何一个事件其中的任何一页,都会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或为‘鱼鳖”’,甚至与“老古董”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斯大林常说:“人民是粪土般的废物,是只能跟着强者亦步亦趋的乌合之众。”(《赫鲁晓夫回忆录》卷二)“鱼鳖”也好,“粪土”也罢,都是拿人不当人。而只有人民当家作主的制度下,人才能“或为”人。
【侯晓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