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世纪的繁茂与优美] 跨世纪
驰名海内外的天津“五大道”,座落在天津市的和平区体育馆街。“五大道”是指天津市和平区成都道以南,马场道以北的睦南道、大理道和重庆道,为早年的英租界。依我看来,虽然在它周围还遍布着数不清的街道,但只有这“五大道”最令人神往。它之所以引人关注,是由于在这五条道路上聚集着具有异国风采的姿态迥异的建筑,它们使这里成为了世人瞩目的“万国建筑博览会”。
而我之所以钟情这里,是因为这里曾是我的家。
四十三年前,河北省政府的所在地就设在天津市,我的父母亲都是省直系统的干部。当时母亲还很年轻,是河北省文化厅秘书处的一名干部,她的工作单位就在桂林路上。我的家在马场道的一处住宅里,在那里,我度过了一到两岁的幸福时光。
离开它四十三年后的今天,我和丈夫带着女儿到天津旅游,“五大道”一定是我们观光的重点。如今这儿的一幢幢漂亮洋房和花园寓所里住着百姓人家,那一处处玲珑、娟秀的楼房,伟岸、豪华的名宅有的已被国家征用,或被某些公司租用。哦!只有天知道,这个我记忆里仿佛不存在的地方,已经让我惦念了四十三个年头。一直以来,我把它珍藏在心灵深处的一个角落里,固守着这片净土并视它为我生命中的精神家园。
据说自一九一九年到一九二六年这七年间,英租界工部局利用疏浚海河的淤泥填垫洼地来修建道路。重庆道便在一九二二年建成,先被命名为爱丁堡道,后为剑桥道、重庆道。在一九二九年,大理道、睦南道、马场道、成都道先后建成,当时它们一律被冠以英国街名。
“五大道”以西式建筑群体景观和建筑的私密性,构成了深幽寂静的街市风景,近代许多政客、达官显贵居于此地,从而使“五大道”成为了近代名人的荟萃之地。这里有二十二条马路,总长度为十七公里。拥有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建成的英、法、意、德等不同国家建筑风格的花园式房屋两千多所,汇集了罗马式、罗曼式、日耳曼式、哥特式、希腊式、俄罗斯古典式、文艺复兴式、浪漫主义、折衷主义等多种建筑风格。
马场道建筑的颜色红白相间,庄重、和谐。它是“五大道”地区修筑最早、最宽、最长的马路。十九世纪末,因它通往英租界跑马场而得名。据史料记载,末代皇帝溥仪、清朝遗老、民国下野政客、失意的军阀和贵族等,均在此路留下过足迹。道路两侧的西式建筑交相辉映,一派欧陆风情。座落于马场道的第121号小洋楼,当年为英侨学者达文士所居住,所以被称为“达文士楼”。这座典型的西班牙式花园别墅,是“五大道”上最早的建筑。座落于马场道上的还有北疆博物院和工商学院:北疆博物院是中国早期的博物馆之一,“工”字型建筑,罗马式风格;工商学院是设有地下室的三层楼房,顶部外檐为大块蘑菇形石面,曼塞尔式瓦顶,楼体正面镶有圆形大钟,具有典型的法国罗曼式建筑风格。如今这两座建筑均留存于天津外国语学院内。
沿着马场道旁边的小路,右拐穿过居民区,就走进了睦南道。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高大繁密,房屋错落有致,行人稀少,显得异常幽静。睦南道20号原本是军阀孙殿英的住宅,建于一九三〇年,是一幢带地下室的三层西洋古典公馆,颇为豪华气派。睦南道24号是中国近代外交家颜惠庆的旧居,外形极尽欧洲古典建筑的风貌。睦南道50号为张学良二弟张学酩的故居,红砖清水墙,坡瓦顶,精致、厚重,为英式庭院别墅。
道路两旁的树荫掩映着风格各异的洋楼,花束在楼栏前摇曳,漫步其间,我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就仿佛钻入了英国女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为我们设下的圈套:“多年前那彩图明信片上的雄伟大宅,优雅、精美、一无瑕疵,比我梦中见到的形象更加完美!宅子由平坦的草地和绒毯似的草坪环绕,庭院平台倾斜着伸向花园……走到小径的尽头,鲜花在我们头顶构成拱形,我们不得不弓着腰从下边钻过去。当我再次站直身子,抹去头发上的雨珠时,我发现幸福谷已同杜鹃花和树林一起被抛在后头。”
带着这梦幻般的感觉,我们又转入了大理道,它以拥有各种欧式的单体小洋楼而著称。而重庆道的建筑多以白色调为主,洁净、典雅。重庆道上多为英国联排式高级公寓房屋,如今这条路上娱乐餐饮场所有好几家,也不乏风情万种的酒吧。“五大道”的另一处中西合璧的优美建筑就设在这里。重庆道55号是“五大道”中唯一的一座王府——庆王府,是清朝庆亲王第四代传人爱新觉罗·载振的公馆。它西式外檐,中式天井,庭院东部为中式花园,设有假山、石洞和六角凉亭,别样的园林景致,为重庆道增添了另一番情趣。
最北端的一条是成都道,在这条道上有不少茶馆和酒吧供人们休憩。它的建筑多为红色调,热烈而不张扬。人们说它就像~串珍珠项链,展示着“五大道”华贵与典雅的风范。
当我故地重游,重新感受它的呼吸、触摸它的体温时,仿佛依然嗅得到当年道路两旁的草木所释放出的馨香,看得到四十三年前轻落在那一座座门廊上的尘埃、鸟羽。在我眼里,它是那么的神秘与神气;在我心里,它又是那么的神圣与神奇。我缓缓地走近它,静静地欣赏它,轻轻地触摸它,我的心告诉我,这里,不知道在这里的哪一处曾留下过我稚嫩的指纹和蹒跚的步痕……
或许就在这齐肩的铁艺矮墙前,我依偎在天津奶奶(我的保姆)的怀里,她将伸出墙外的一枝红杏折来递到我张开的小手里;或许就在那豪华气派的官邸门外,我紧抓住雪白的围墙栏杆,笨拙地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也或许就在某个傍晚时分,于夕烟的笼罩中,我跟随着母亲寻觅鸟儿归巢的踪迹……
我是这里的孩子,虽然这里不曾给我留下什么记忆,但我对它并不感到陌生:广场上刚劲宏伟的雕塑,街角处格调优美、线条流畅的屋脊,半掩着高窗的丝织窗帘,亚麻的镂花桌布,还有依傍着房子生长的那棵老树,树下仿佛正有人透过低矮的花砌围墙与旁边的邻居打招呼……此时,我仿佛回到了梦中的家里,感受着它熟悉、温暖的气息。我渴望了解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季节、每一次细微的改变,还有它的每一个故事……
为此,在重庆道上,我默默地望着那一扇扇安静的家门,等候着有人出现在屋檐下,拨开藤蔓缠绕着的花篱,热情地为我打开低矮的欧式院门,将我让进屋里,为我讲述那些趣闻、逸事……然而,我的等候却毫无意义:久久没有人走出房门,更没有人为我打开院门,那白色的、雕着花纹的工艺门无一例外地静穆在那里,紧闭着,它们毫无表情地望着我这个外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