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原创：我最“恨”的老师

　　散文原创：我最“恨”的老师

　　以前，我曾经在许多场合说过，我最恨的老师就是我小学的班主任老师经淑英。经老师是我小学一年级至四年级的语文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确切地说，她就是我的启蒙老师。从上小学的第一天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年轻、靓丽、说话像唱歌似的经老师。那时，她大约二十出头，能歌善舞，会讲故事，写一手漂亮的美术字，我们大家佩服得五体投地，都喜欢听她讲课。就连最淘气的调皮生，在她的课堂上也不捣乱。放学了，同学们都不愿意回家，总是缠着经老师给我们讲故事。那时经老师在学校住独身，她不厌其烦地给我们讲刘胡兰、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江姐、杨子荣等革命故事。她肚子里的故事多的讲也讲不完，我们就是从她那些故事当中得知今天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学到了革命先烈不怕牺牲的英雄主义精神，逐步领悟着做人的道理。经老师在潜移默化中教育我们：要从小立下革命志，长大接好革命班。

　　同学们都爱经老师，经老师更爱同学们。班级里的郭凤君、郭凤臣兄弟俩，家庭非常困难，大夏天的还穿着开襟棉袄上学，经老师就把自己大半新的衣服剪了，用她那灵巧的双手改成两件小褂子送给这小哥俩穿。班里的男同学王瑞田拉肚子，弄得满裤裆都是粪便，经老师亲手给他洗屁股，洗脏裤子。当时，我们大家觉得经老师既是我们亲爱的老师，也是我们慈祥的妈妈。但有两件事，却让我对她的爱大打折扣，甚至开始恨她。第一件事，是她公然说我“永远不会有出息”！大约是二年级的时候，正值文化大革命的鼎盛时期。我们这帮小学生也受到当时政治气候的影响，在班级搞起了派系斗争。我是其中一派的小头头，以大部分男生和小部分女生为主。另一派以班级的副班长（当时我是班长，那时叫排长）为首，由大部分女生和小部分男生组成。两派斗争的焦点就是要“停课闹革命”。具体说，我这一派声称是“革命派”，是造反派，反对上课，宣称要揪斗“走资派”王校长。而对方得到了经老师的暗中支持，坚持上课，反对揪斗王校长。为此，我带头搅闹课堂，和几个男生一起在经老师的课上大唱“革命样板戏”，经老师被气哭了，哭得很伤心，她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记住，你永远不会有出息的！”虽然我当时还是个孩子，但对她如此的“狠话”，我还是很在意的。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觉得很没面子。这使我产生了对她“由爱到恨”的萌芽。第二件事，是她当众羞辱我是“文贼”！大约是四年级的时候，那时的作文课就是写“大批判”稿和“小评论”。上课的铃声响了。经老师快步走上讲台，她把一大摞子作文本气呼呼地往讲桌上一摔，“哗啦”一声，作文本全都掉在了地上。她弯腰捡起一个作文本，气愤地说，“啥叫贼?贼就是小偷！咱班现在出贼了。偷窃别人的文章就是贼，是文贼！”说着，她就把攥在手里的作文本撕得粉碎。因为我的座位在第一桌，看得清清楚楚，被撕碎的作文本就是我的。接着，她又拿起一个长条板凳走出教室，来到学校房头黑板上的“大批判园地”前，上面刊登着我的那篇批判稿。经老师站在凳子上用黑板擦狠狠地擦掉上面的粉笔字，引来许多同学们的围观和哄堂大笑……我至今还记得，当时写批判稿的时候，引用了《红旗》杂志里的一段话，但当时不懂得引用他人的文章要用“引号”，结果被老师冠以“文贼”的雅号。全班同学都知道经老师在说我，课余时间经常有人以此和我开玩笑。我本来脸皮就薄，经不住同学们的嘲笑，因此而打心眼儿里往外恨起了经老师。觉得她是在故意让我“当众出丑”。为此，我整整两周没有去上学，和妈妈说我不想念书了。妈妈问为什么，我没有告诉她。我只是说，要想叫我继续念书，就给我转学。否则，打死我也不念了。妈妈也没多问，很快就把我转到其他学校上学了。

　　从那次“被逼”转学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经老师。因为我真的很恨她，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但经老师对我的“刺激”还是很有作用的。我从心底里产生了强烈的“雪耻”愿望：你不是说我永远不会有出息吗?我就是要干出个样来让你看看！你不是说我是文贼吗?我就是要练就一手好文笔让你见识见识！后来，我考了学，上了班，还出了国；再后来我又当上了警察。我自以为很成功，觉得“雪耻”的时间到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一个老同学那里查到了经老师的电话，并得知经老师早已退休，正在吉林省长春市儿子的家里安度晚年。去年过年的时候，我拨通了经老师的电话：“经老师，我是您的学生，给您拜年！”当时我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电话那头的经老师显然非常激动，她说：“你是第一个打电话给我拜年的学生，我知道你是谁，因为你一直在心里记恨我。但我一直很自豪，因为我的激将法没有白费，你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优秀的一个！”电话那头传来经老师清晰的抽泣声。我很后悔，大过年的我又把老师“气”哭了。我愧疚地对着话筒大声喊道：“经老师，当年我不懂事，我对不起您！”今年的“教师节”那天，我拨通了经老师家里的电话，惊悉老师已经去世半年多了。我呆呆地拿着电话好久没有说出话来。我很后悔，没有让我的启蒙老师在生前亲耳听一声“我爱你，经老师！”我更后悔，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我尊敬的经老师了！站在夜幕下，遥望着无垠的苍穹，面对着遥远的北方，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我从心底里喊着：“经老师，我爱你！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您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