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甜
那些年的甜
“千万别要陌生人给的糖”，这是一句不知延伸了多少辈子大人对小孩子的告诫，就是现在物质怎样丰富，这话仍是每个孩子成长中必上的一堂课，可见糖果在孩子们眼里的喜爱程度。
从前村里有办喜事的，还得说像样人家能有几块喜糖，可这几乎没我的份儿！姐弟五个我老三，稍大的大姐二姐尚可作为帮忙跑腿的混上两块，弟弟妹妹也可以作为小孩儿名正言顺的吃几块，可怜我这中间的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有留着回来的，好大人情般给我一块，为这没少溜须她们。这种情形直到被爸爸建立的一项有奖劳动制度后得以改善：那就是捡一筐牛粪五分钱！
每当拿起筐就会想起《红灯记》里的李玉梅：提篮小卖拾煤渣，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当时的生活窘迫似乎并没有太影响我，再或者是不谙世事没感觉吧，让我干劲十足的原因，只是来源于那种舌尖上的甜很少畅快淋漓地润及肠胃的遗憾。于是放学后写完作业就拿起筐跑出去。冬天的牛都是放养的，路上田里到处都是牛粪，可是捡粪的也多，所以每发现一个都眼珠子锃亮跑过去如获至宝，赶上冻在地上的牛粪就用脚踢，把脚趾头踢得生疼！父亲总是笑吟吟的把钱摆在炕上，我记得有一次跑到卖店被炕头烙热的五分钱还不曾凉呢。
包糖纸的糖贵，糖球便宜，因为多买两块能带给弟妹，他们小，捡不了粪，再者可以奢侈地嚼！能大口嚼着糖吃，那才叫土豪味道！“咯嘣蹦”的，满口都是酥脆的糖渣，爽！以至于那几年一看到牛粪就倍感亲切，那分明就是一块糖！
到了中学，第一次来到镇上的百货商店，里面居然有那么多糖果，被包装成盒放在坡型的货架上，以便于顾客看清。好多不知名的奶糖、软糖、水果糖……五颜六色的糖果晃得我有点头晕目眩，简直就是一座糖果宫殿！售货员是个漂亮姐姐，戴着干净的蓝套袖，娴熟地抓糖、查数、数钱，一走路辫子一甩一甩的，往来于糖果间，能支配那么多糖果，这是一个多么神圣的职业呀！
每次来到柜台前我都佯装在选择买什么糖好的样子，其实是羡慕售货员姐姐离糖那么近。每次走我都回头瞄几眼，柜台里面是那样一个美好世界！生平第一个强烈的愿望就像一盆火烤得我发烫：长大我一定当卖糖的售货员！没人的时候拿一块就塞嘴里，一天吃一样，不吃饭！后来发觉这想法有些不妥，小时候都知道劳有所获。于是，理想升级，决定开一家专门卖糖的商店！那个时期这个愿望几乎成了支撑我学习的动力。这个愿望就像星星一样，越是晚上越清晰，还眨巴着眼睛诱惑人，每当这时只好咂着嘴用舌头舔舔嘴唇，直到仿佛真的感觉甜了才进入梦乡……
那时冬天生产队里都把甜菜用二十八车拉到镇里甜菜站卖，因为路途远，车要天不亮就走。村子里路不平，车装的又满，碰见坑洼就会掉，我们就会沿途跟着捡上几个。可掉的还是有限，孩子们又多，于是后院调皮的李二娃就偷着用铁锹在车的必经之路人为制造坑沟，然后就像狮子伏击猎物一样，找好藏身之地，守沟待甜菜。
看远远有车灯光射过来，屏住呼吸藏好。那时冬天真冷，特别是太阳没出来时“鬼呲牙”的时候，脚冻得猫咬似的也不敢动。“咣当当”，车轱辘过了沟，只听“噼里啪啦”有甜菜掉下来的声音，这种情况掉下来的甜菜理所当然是李二娃抢头捡，不过天还没亮，不得眼，他咋也有捡不到滚到道边沟里、草窠儿里的时候，我每发现一个，那高兴劲甭提了，现在想起来居然能理解到鬣狗们分食狮子的心情。
抱上几个甜菜回来，妈妈会把它洗净切成片，在锅里添少量水，把甜菜片烙在锅里。随着灶里的火越来越旺，听到锅里滋滋地响。不多时打开锅，一股发焦的甜气顿时弥漫开来，锅底会有粘稠呈暗橙色的糖稀，很甜的。一面焦黄的甜菜片稍晾片刻，咬上一口，绵软柔甜，实是上乘美味。偶尔妈妈也会把甜菜切成丝，和在玉米面里，又香又甜的玉米饼子实在叫人回味……
追忆一段往事，抚摸一段流年。当年的那些甜就像蜜一样，涂抹在年少的记忆里，每每想起，总如春风拂过绿野，丝丝甜意涤荡心间。如今吃食丰富，至于舌尖上的甜都有点索然无味了，可另一种甜却正无处不在地融化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
同样是农村，用母亲的话说，种地不交钱了，国家还给钱，弟弟家去年光种地直补款就买了一辆小轿车；得益于国家的好政策，村里再也见不到危房了；网络的覆盖使亲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海内知己如若比邻，七十四岁的老母亲还会用平板电脑和我们经常视频，微信支付网购快捷方便；农业机械化也已全面推广，三春不如一秋忙的场景已成为历史了。不过，就是有一样，再也找不到在路上挖坑等甜菜的好事了，因为现在家家门前都是笔直溜光的水泥路，不管是多大的雨天，小轿车照样“嗖嗖”的进出……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嘴，这叫个真甜！
那些年的甜甜在嘴上，现在的甜甜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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