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起跑线
散文：起跑线
今天，我接到伯母打来的电话，说伯父去世了，听完顿时悲痛万分。伯母说她的三个儿子都拿不出一分钱给伯父办丧事，问我的哥哥在家是否。
我可以猜出伯母问我哥的原因，她知道我哥在外面做大生意，人又大方，会出钱帮她办理伯父的丧事。我说我哥在广西，伯母说：“你叫他明天一早就赶回故乡。”我答应明天我一定和哥回故乡。
搁下电话，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本来伯父应该有个美好前程的，他的家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贫穷。我不由得回忆起往事。
25年前，我们两家都住在农村同一屋檐下。伯父靠行医和种田过活，他的医术在这一带可以说是最高明的，这一带人一般都找他治疗，所以他的生活当时是全村最好的。当时县中医院知道他有本事，请他去当医生。他本想去，便与伯母商量，伯母掷下一句话：你也不想想你的三个儿子没职业，到城里怎么办?于是伯伯便取消此行。
我的父亲是屠户，本来在农村我家的生活也过得去，但父亲想得很远，他为了他的孩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便决定举家到县城去租屋居住。临走前，父亲打算将屋低价卖给伯父，伯父满口答应。伯父与伯母一商量，伯母的声音掷地有声：“他要走，就把房子带走，或者拆下带走，我衣袋里无钱。”父亲一听，便从此不提卖屋一件事，让给伯父一家无偿居住。而且我家所分的田也全给伯父一家耕种，不收一分钱的租金。
父亲到城里后继续干他的老本行。哥哥高中毕业后，交警部门招临时工，哥哥去考，结果考中了。生活安稳下来了，父亲便回故乡动员伯父，说城里很有发展前途，劝伯父也来城里开个门诊，伯母则可以卖菜或卖果。父亲还观察过县城汽车总站大门前那些擦皮鞋者，他们每擦一双皮鞋得3元，一般每天擦20双左右，伯父的孩子可以到那儿擦皮鞋。还说我家卖的猪肉，经常会剩下一些来，这可以送给伯父。伯父心也动了，但伯母却说：“我不愿吃别人剩下的东西！擦皮鞋太下贱，我的孩子可不愿让人看不起！”伯父气得与伯母大吵了一架，听说他们是第一次吵得这么厉害。
我的父母和哥哥来城5年就攒下一笔钱，我们在城里买下一座房屋。哥哥打听到广西粮食加工场赚钱很香，他们几个临时工便相约辞去工作，到广西合浦合伙办粮食加工场，结果每人每年至少都能分红几万元。再说我吧，自从到县城读书后，我才知道以前几乎是白读了，从此发奋攻读，结果成绩提高得非常快。后来我也了解到继续在家乡读书的那几届学生（包括我的堂兄堂弟），没有一人能上大学，而我却能如愿以偿上考上一所师范大学。大学毕业后我被分回城里工作。
父亲本不想再去动员伯父了，但看到伯父的孩子没有工作，他们一家在土里辛辛苦苦刨食而生活又并不丰足，便又一次劝伯父一家到城里来，可以住在我家。伯父的儿子也可以在城里骑摩托车搭客。父亲还举了一些搭客佬的例，他们真的有些人每天能赚30—50元。伯父被打动了，伯母也被伯父说服了。可第二天，伯父却说不来了。父亲感到奇怪，便刨根问底，原来伯父的家昨夜死了一只鸡，伯母说兆头不好，就决定不来。父亲苦笑不已。
渐渐地，伯父的生活越来越拮据了，原因是孩子结婚花去了许多积蓄，再者有的患者及其家属半夜来找伯父，开始伯母并不说什么，但半夜来找的人多了，伯母便开始骂那些半夜来求医的。一些人被骂后，从此不再来伯父的医疗室。另外，镇卫生院的设备和技术越来越先进，许多人有病都到那儿去了。我听故乡的人说，伯母开始埋怨起我家来，说“因为住了富翁的房，种了富翁的田，我家才行衰运气。”母亲知道后非常生气，说：“我若将田租给别人，每年还得到1000多元呢！”
6年前我回故乡，听到堂兄责怪奚落伯父伯母，说伯父伯母害了他们。他还举例说:“邻村那个赤脚医生，本来声誉比不上爸爸，但爸爸不肯到县中医院后，人家走后门进入。现在人家已给每个儿子在城里买一栋楼，人家除了有退休工资外，每天还在家中行医，钱财滚滚来。妈妈不肯让我们到城里去擦皮鞋和搭客，我们村有人跟叔叔去了，几年后都发了财，都转行当了老板。现在我们想去干这两行，这两行的生意却难做了。我们三兄弟因为无事可干，才去蹲赌钱场，才导致越赌越穷。叔叔到城里去也买了房子，就连叔叔的两个孩子，本来在村中成绩比我们都差，现在一个当了大老板，一个当了教师。我们下一代还比不上他们下一代幸福。这不是你们害了我们吗?”
伯父被奚落后只是生闷气。我知道伯父心里一定不好受，“人比人，气死人”呀！伯母听后边哭边叹命运不好，伯父说这不是命运，而是机遇。
从此伯父开始酗酒，我知道后劝他说：“您当医生，也知道酗酒的害处，不要再喝了。”伯父说：“我心里难受呀！我是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3年前，伯父突然中风，虽然抢救了过来，但从此以后卧床不起。听说他的中风与酗酒有很大的关系。伯母守在床前，喂饭倒尿倒屎擦洗身子全靠伯母一人，两人无法再去赚钱。三个儿子因为怨恨父母，极少到床前来。
我很可怜伯父伯母，每次回故乡，都给伯父留下100元。伯父伯母千谢万谢，说什么：“我的侄子比我的儿子还好。”我听后不是感到高兴，而是替伯父伯母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