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乡的春,是一场开到荼蘼的花事
散文:故乡的春,是一场开到荼蘼的花事
一股朗润之气在乱山间氤氲开来,水孕育着自然的韵味,草木开始葱茏,山气渐次由浅入深,这便是故乡的春。
回忆里的春天,如一幅点彩的油画般姹紫嫣红。
古老的村庄点缀在如画的山水间,炊烟袅袅,枝头春意热闹登场。
惊蛰一过,万物转醒,村里的人也都走出房门,脱去棉袄。男人们去田里耕田犁地,妇人们则在春水里洗衣洗菜,或采桑养蚕。孩子们又背上书包,走过田埂,村里的小学里充满读书声和喧闹声。白日里院门轻掩,大黄狗在门口悠闲地晒着太阳。村子里忙碌的岁月平静明媚,人心也是平和而简洁的,各自在安稳现实里相守,忘却远方的繁华。
在南方,凡是有水的地方,都会种水稻。谷雨前后,父亲便开始打理稻田,将田埂夯实,再犁一遍田地,除去周围杂草,直到水田平整无垠,在水光下,可以照见影子。母亲会去漫山遍野割回沤肥和杀菌的青草,我也会拎着小小的竹篮,采五颜六色的花瓣,回家后和母亲的青草一起撒进稻田,天光云影间,仿佛整个春天都盛开在水面上。
田埂边的野花一簇簇地开放,白色、鹅黄色、浅紫色、红色……稻田里塑料薄膜下的秧苗也长成了,农人挽起裤脚,准备下田插秧。
插秧是需要技巧的,初学者往往前脚走,后面的秧苗便浮在了水面上。熟练的庄稼人一手握着秧苗,一手插秧,动作敏捷有序,一排排秧苗脉络分明,这些严谨的工序,好像是农人与生俱来的天分。他们付出劳动和汗水,在天公的配合下,换来年年的好收成。
乡村的日子,清淡如水,在稻子生长的过程里,水面悄然长满了浮萍,微风过处,弥弥浅浪。稻田边的一树梨花迎风而开,白色的花瓣落在青翠的水面,仿一件缀满珍珠的绿纱。母亲买回十只小鸭子,那长着鹅黄色绒毛的小小生物软萌可爱,略带惊慌,“叽叽喳喳”地叫着,我每天乐此不疲地去打捞浮萍回家给他们做食物。
一场春雨无声而至,苍翠的竹林深处湿润芬芳的泥土里,仅一夜之间,竹笋小小的尖尖小角便破土而出。春笋大概是大自然对人类最好的馈赠,挖笋,既是对美食的探寻,亦是一种风尚。大人小孩荷锄提篮,穿云踏水,蜂蝶相伴,在竹叶的簌簌声里,走进那片翠绿。
春风至,老饕们亦是闻风而动,清炒、红焖,亦或是炖汤,无论哪种做法,都能鲜得让人掉了舌头。一家人围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桌上的砂锅里是母亲用自家的咸肉做的腌笃鲜。屋后几树桃花开得妩媚而动人,近处的稻田聚散无序,远处的青山尽染新绿,一场过春风十里的浩荡春事如期上演,小小的村庄也有其繁华。
母亲这一生,最为钟爱的便是她的菜园,从春到冬,从晨起到日暮,似乎总能在那里看到她的身影。齐整的竹篱笆围在菜地周围,不远处有小小的池塘,栽种了荷花,也生了浮萍。
刚过初春,母亲就在菜地忙开了,将地里经冬的大叶青菜和萝卜收回家,做成榨菜和萝卜干。再将地仔细翻过一遍,种下应季的蔬菜,长豆角、四季豆、黄瓜青、丝瓜等。寻常的蔬菜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生根发芽,很快便有各色的花装点菜园。小小的菜园里,有百十种蔬菜。有些是自家培育的秧苗,有些则是从集市上买回的种子。
故乡的春,是一场场开到荼蘼的花事。无论是庭园中精心侍弄的海棠,还是田埂边的野花,都从不扭捏,如期开放。
而春季里的野菜和鲜花,也会给农人的餐桌增添新鲜。
村口的小溪旁有两排高高的洋槐树,每年三月,一簇簇白色的花朵便开在绿叶间。若不是淡淡的香气,几乎很少有人能注意到那些白色的小花。每当此时,母亲便会背上小背篓去采槐花,回家后烹制各色的美食:加上面粉做槐花麦饭,和馅做饺子、做馅饼,做槐花烘鸡蛋,口感清新中又添了几分风雅。
后来读到《离骚》中的“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便总能想起那些日子。
故乡坐落在嘉陵江畔,江水的作用下,这里形成了一片上千亩的冲积平原。每年春天,这里都会变成一片油菜花海。阳光下,江水碧蓝如玉带环绕,金灿灿的油菜花开得无遮无掩,野蜂蝴蝶结伴而至。再走得近一些,你会听到孩子的欢笑。于我的童年来说,这里是最好的乐园。在油菜地里欢快的追逐、嘻闹、捉迷藏,任黄色的花粉落在发间、脸上、衣服上。
这些年,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出走那片水乡,步入城市。留在故乡的人越来越少,曾经辛苦开垦的庄稼地渐渐荒芜,倒是给了缤纷野花更大的舞台。而家家都修起了楼房,带了漂亮的庭院,亦开始在自家小院里打造小花园,种上玫瑰、海棠、梅花等各色需要仔细照顾的花草。
母亲仍然精心照顾着她的菜地,也在屋前弄了小小的花园,每次在电话里,她总是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什么花又开了,或是让我给她买什么花苗,好像通过这种方式,我也亲历了故乡的春。
《诗经.小雅》有云:“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回忆是一种美,在特定的场景里,一束追光缓缓照进旧日的时光,在过往的风景中看到曾经的自己。春色撩人,万物争奇,在故乡的花又开好时,我却没再去赴那场春风的约。
故乡的人事有变迁,草木亦几经轮回,而故乡的春天却从未改变,一场场开到荼蘼的花事每年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