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子缘
散文：父子缘
所谓父子，是生命的延续，更是生命的自我革新和承载亲情的负重前行。对我而言，我更相信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题记
青年时期，我爱听一首歌，名为《父亲》，歌词中有这样一句：“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 那时候，父亲和我的关系是融洽的，虽然我正处青春年少，父亲对我慈爱胜于严苛，他真的是对我寄予厚望的，而我似乎也能感受到父母对我的这种期望。
记不得是哪一天，当我絮絮叨叨地劝说父亲放弃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正准备煎鸡蛋的父亲毫无征兆地将他手中的四个鸡蛋朝我摔了过来，其中两个鸡蛋毫不客气地击中了我的头，还有一个直接打在鼻梁上，我的眼镜被甩了出去。面对着镜子，看着浓浓的蛋黄蛋清混合液从我头上徐徐落下，眼眶中蓄积的泪水终于不堪重负，和着那些蛋黄、蛋清在我脸庞纵情滑落，落到唇边，有一种又酸又咸的味道直接钻入我的五脏六腑。我没有言语，只是任由那些肮脏的东西从我的头顶流尽;父亲也没有说一句话，他就站在我的对面凝视着我，或许他以为我被他震慑住了……
不久后，已经伤透心的我终于在一个黄昏，用两只个铁制的水桶装着自己的衣物离开了自己生命意义上的第一个家。父亲和母亲选择了沉默，他们没有拦阻，因为在他们眼中，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的离开，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解决难题的开始。以后，那个艰难的黄昏，曾经很多次出现在我的梦中，很多次，我是流着眼泪从那个黄昏的梦境中醒来的，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时候的我已经一无所有，除了身边紧紧握住我手的爱人。耳畔回响的只有家中那个曾经陪伴我度过孤独时光的小黑狗低沉的呜咽，似乎它也知道这一次我和父亲的这个家彻底地分裂了!那天的黄昏，夕阳特别的红，落日的余晖格外的凄美，让我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热血似乎和天边那红红的一抹抹晚霞彻底融合在了一起。我不再回头，因为我知道我再也回不了头，从那一刻开始，我和妻子从负债累累的起点开始了属于自己的拼搏岁月!
从此，父和子之间再无那种其乐融融的感觉，在我心中藏匿的多是对父母的不理解和失望，很多时候对父母是例行公事的孝顺，我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他们当年伤我刺我的那些痛楚，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放下!
日子在挣扎和奋斗中飞奔 ，带着父亲刺我内心的难言之痛，我等来了儿子的降临。一晃，儿子已经上九年级了，而我和父亲的关系似乎依然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坚冰。或许，父亲不曾在意隔在我们之间的这层冰冷的东西。我想，更多的原因是我放不下十七年前那些往事吧! 为了让儿子能够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去年八月，我和妻子带着儿子到了北京游览一番。一回到烟台，刚下飞机，我就接到电话，被告知我的父亲在我上北京当天就在小姨夫家的葡萄地里摔倒，脊椎骨折了，倔强的父亲一直等着我从北京回来，他言简意赅地说：“这事得老大!”倔强的老父亲就这样在痛楚中熬了整整五天，一直算计着我下了飞机这才通知我。 当我扶着步履蹒跚的父亲走进医院的时候，我恍惚间回到了童年，想起父亲带着我们在田野中捕捉蚂蚱的情景，一时间，被无情生活磨砺得已经没有泪水的我立即感觉眼角湿润了，我不得不扭头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在手术的头天，我的二姨夫、二姨来过。二姨夫似乎看出我父亲的恐惧，轻轻安慰着他。实际上那时候的父亲一定是很难受的，脊椎的扭伤加上曾经的旧伤无情地噬啮着父亲那原本健康的身体，让我的父亲迅速衰老下来。看着父亲的那个样子，忽然间想起了筷子兄弟唱的《父亲》：“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让你再变老了……”那一夜，我难以入眠，恍惚间，就似回到了童年，父亲坐在炕边上，有力的双手拉着我的双臂，他厚实的双脚垫在我的脚下，一提一放逗着我玩，而我则无限崇拜地望着那如山一般伟岸的父亲发出开心的笑声……梦醒时分，泪湿面庞。回眸看时，父亲竟是也睡不着，就那么静静地卧在病床上凝视着我，我赶紧从陪护床上爬起，想问问他需要什么，岂料父亲却说：“别担心，没有事的，爸爸命硬着呢!”
手术这天，父亲在手术室里接受手术，我和亲人们在手术室外静静地等着手术结束。父亲在手术室呆的时间特别长，对于我来说也是特别的煎熬。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手术，可是彼此的心里还是有太多的担忧和忐忑。 长达五小时的手术让我想到了许多事情，也想起表妹对我说的话：“哥哥，该放下的就放下吧!自己的父母，有什么对错?” 只有我自己知道，在父亲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生命被抽空的感觉，一霎那间我放下了藏在心中十六年对父母那深深的怨恨，有的仅仅是对父亲的那种关爱! 手术结束后，父亲被推出来的那一刻，这个倔强的老头子做出了个让所有在场人意想不到的举动：脸上罩着氧气、身上插满各种软管的他躺在手术车上，尽全力举起双手，向在场的所有人作了一个标准的揖。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泪水奔腾而出。这就是那个让我恨让我爱的老头子，我的父亲。 父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草根，没有太多文化。他从十七岁在生产队的马棚喂料起步，开始了他白手起家的人生，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家道中落。父亲的一生是在负重里起步，在负重里前行的一生。
那一刻，看着被医生全副武装的父亲做出那个动作的时候，我甚至是骄傲的。这就是我的父亲，不屈不挠，不卑不亢的父亲。
父亲住院期间，对我来说是痛苦的，也是幸福的。因为离家近，我尽量从家里送饭给父亲吃，有时候忙，就在隔壁的羊汤馆弄上一碗羊汤给父亲吃。那段时间，也只有在那时那刻，我的父亲才完整地属于我。我真的很感激上苍能赐予这么一段时光，让我尽心尽力地来孝顺自己的父亲。 父亲出院后，我基本上能做到每周回家看一看自己的老父亲。每当看到路口那熟悉的佝偻身躯的一刹那，泪水总是不合时宜地落下! 人生大抵如此，看到父亲的样子，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所以回到家，我对孩子的要求就更严格了一些。真的不希望，我和父亲的故事在儿子身上重演。
父亲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我也是人到中年，个中滋味也只有经历的人知道。但我清醒地明白，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好好珍惜父亲剩下来的时光，陪着他慢慢变老，因为我是父之子，更因为我是子之父! 所谓父子一场，大抵是承载亲情的负重前行，三十岁前，是父亲承载着儿子的一切前行，三十岁后是儿子承载着变老的父亲前进。不论前行的路上曾经发生过什么，迈过去了就无需回头，毕竟前方还有更长的路等待新的生命去跋涉。所以，且行且珍惜，慢慢改变自己，放下执念，尽情尽心享受父子间缘分带来的酸甜苦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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