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故人情
暖暖故人情
早晨推开楼道的门,便觉得一股凛冽的寒气,迎面扑来。裹紧衣衫,走出小区门口,猛然看见一小摊水,已经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那冰在朱砂红的地面上,越发晶莹玉白。心里一阵惊喜,“真正的冬天终于来了”,于是不念寒冷,一路搜寻而去,一如寻找失散多年的故人。
城市的地面,虽然刚刚经历一场冬雨的洗礼,但到处已经是一片干燥洁净,只在转盘的红绿灯处,有一大片低洼的地面,果然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有车辙碾过的痕迹,冰碴细细碎碎,如玲珑的玻璃,似剔透的水晶。刚刚升起的太阳照在这一片稀有的冰面上,反射出晶莹炫目的光。于是凝结在记忆深处的冰,也在岁月的的河面上熠熠生辉,慢慢在心头盈暖。
记忆中始终有一种冷,叫回中的冷,那冷是一种寒彻心扉的冷,是一种蚀骨入筋的冷。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冬天形成了一种惯性的怕。尽管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家里学校都有了暖气空调,对于冬天仍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畏惧。
而我们一家三口在回中生活的两年,却是那些年,寒冷的冬里至 今难忘的温暖,至今回味不尽的记忆。
由于婆家在市里,我们学校又偏居老城一角,交通极为不便 ,在那个没有私家车的年代,来回上下班仅靠一辆自行车,再碰上恶劣天气,其中的艰难辛苦可想而知。于是为了方便照顾不满周岁的女儿,我们一家搬到学校的大杂院,从此成为了这个大家庭的一员。
学校的家属院,其实就是大门两旁临街而盖的东西两排灰砖瓦的平房,因就地势而建,故而全是门朝北,不向阳,除了夏天,其他季节几乎不见日光 。
大院的住户,每家一间房,中间扯一个布帘子,既是卧室也是客厅,房间里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一层薄砖的瓦房,冬冷夏热。住房对面家家有个朝南的小厨房,冬天也难得见到太阳 。
中间是一条小胡同 ,也是大家共用的院子,天天阴沉沉的 ,同样没有阳光。每家厨房门口都有一个水龙头,冬天要给水管缠上厚厚的棉布,极冷的那些天,要用开水烫开上冻的水龙头,才能接水。
最怕的就是大院的冬天,一到冬至,院子中间的小水沟就开始结冰了 ,每家厨房门口小水池里都会结一层亮晶晶的冰,再刮一场呼啸的北风,简直就像冰窖一样冷。
特别是到了大雪天,积雪堆在胡同中间,因为没有太阳,很长时间都不化 。即使化了,那冰结得厚厚一层,晶亮亮,滑溜溜的,亦是不化。看见它 ,那冬天的冷冽寒彻真的让人不寒而栗,再遇上我这样怕冷之人,故而那冬天便郁结心头,多年挥之不去了。
这样的大杂院是没有院门的,进了学校大门,随便在院口喊上一声,就知道谁家来客人了 。当然谁家改善伙食了,顺着香味就能找到,难免口馋的邻里会毫无顾忌地尝上一口,自然主人也不在意。
而且家家都不锁门,更不锁厨房的门,于是做饭的时候,你到我家拿棵葱,我到你家抓把盐都是常事。就是借米借面什么的,也不用还 ,只需要招呼一声,谁也不介意,谁也不用放在心上。小孩子们更是串门串到都不知道在谁家了,该吃饭的时候大人要挨家挨户去找。不回家干脆就在别人家吃,谁家都无所谓,多一碗小孩子的饭也没人计较。
尤其到了周末,女人们都忙着洗洗刷刷,缝缝补补的,各家的女主人坐在自家门口,边干活便闲聊。这个时候大院里家家几乎都要改善伙食,炖鸡炖鱼,包饺子,煮排骨,满院子飘香。男人们常常是大厨, 这时候也是他们比拼厨艺的好机会。他们端着自己碗,串串门,去品尝一下别人的手艺,还一个劲儿地撇嘴,把别人的饭菜贬得像猪狗食一样,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一场唇枪舌战也分不出个高低上下。
逢年过节更是热闹,小孩子们喜欢挤在一个人家里看电视,叽叽喳喳像小鸟一样。或者是跑到院子后面的操场上,你追我赶。都是放养,也没大人看着,打起架来哭闹也是常有的事,大人也不护犊子,反正泪一干又玩在一起了。大院里的男人们会一起喝酒,各种理由的喝,你家喝罢去我家。晚上在隔壁邻居家玩麻将,女人们也参加,玩到深夜,甚至通宵。有时候吵闹的声音很大,常常吵得我睡不好觉。我极少参与,因为不会亦不喜欢,只能拿一本书在家哄着孩子。
就这样,热热闹闹,乱乱哄哄地在那儿住了两年,学校开始盖家属楼,大杂院拆掉了。于是原来的住户 ,各寻新居,只有几户留下来住进了新楼房,依然是邻居,但没有了住大杂院的热闹和方便。再后来古城改造,我们学校整体拆迁 。昔日的故地已被绿化成一片美丽的风景区,原来的邻居也都四散在不同的小区,调走的,退休的 ,都已是多年不见。
只有时光飞逝,当年大杂院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开始陆陆续续地结婚生子 。借这种场合大院的老邻居重逢相聚 ,个个已是白发苍颜。想起当初青丝韶华作别,如今两鬓如霜相见 ,大家依然如故人归来,诉不尽的时光故事,忘不了的大院情深。
我亦是感叹,那时光阴的纯粹,如冬日的冰凌,洁白,清透,那时人情的简单,如冬日的阳光,温暖,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