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河情缘

　　夹河情缘

　　写下题目这一刻，像是步入多年前的高考考场，要写一篇命题作文来抒发对母亲河的感情，大至都市，小至县城，也许每一方水土的背后，都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诉说着过往变迁，扪心自问，出生于烟台福山区，这条近在咫尺的夹河，在我心中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缘?其实它更像是存在于我记忆中的一条河，仿佛一个有方向的索引，蕴藏着这方水土的生生不息。河岸静守，桥连四方，从早年间的滔滔长清到近些年的断流维护，可能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关于母亲河的回忆，念念难忘的，那是我们永远回不去的年少时代。

　　印象中儿时的福山区，河滨路的中心地带就是与县府街的交界处，而可以丈量的河岸区域，也仅为河滨路与崇文街的交汇处，再向北向延伸，就是所谓的坝外，那里仿佛是个遥远地带，是小孩子不能去的神秘区域，经常会脑洞大开，幻想有一大片蟠桃林，里面藏着各种怪力学说。那时的夹河，水量丰富，水质清澈，中心地带有一大排闸坝调节蓄水量。日日夜夜，阴晴圆缺，奔流的夹河更像是一位纯粹的守护者和见证者，流淌的画卷里，蕴含着世世代代东西两岸的人情世故。

　　小时候，在老人口中，听到过许多关于夹河的趣事，对我来说，夹河沿岸也珍藏着童年里的快乐时光。儿时，在还不习惯洗衣机的年代里，大人们经常拎着编织的塑料竹篮，里面装着衣服和棒槌，到夹河清洗衣服。依稀记得从家里到河边，要步行穿过一片小树林，静谧的风酌行而过，成片的叶子簌簌而响，如银铃般欢快;到了河边，各家妈妈们都很相熟，热络地打着招呼，聚集一起说着各自的家常，木制棒槌敲打衣物的声音此起彼伏。现在回想，清洗当年织布厂出产的一种大床单别有风趣，床单颜色鲜艳布料醇厚，印染着各类花卉，在敞亮的河水里能洗得格外干净。将历经多次敲打和裹满肥皂泡沫的大床单在河岸边奋力一扬，呼的一下落入水中，在风力和水流的冲击下，大床单在水面上微微鼓起，碎碎的泡沫随着水窝旋转着远去。闸坝下方的小区域，简直是孩子们的小乐园。高于地面的水泥路连接着河道中的东西两岸，高起部分间隔开凿了大约直径15厘米的圆孔。

　　河水从洞孔而出，形成一股股小奔涌，将手伸进去，沁凉冰爽，总渴望能有憨傻的鱼自投于手中，打开掌心，水花瞬间流失，指缝间只有一颗孤零的水草弯弯绕绕。下方区域会有很多坑坑洼洼大小不一的石洞，和小伙伴用毛巾做渔网，扯着两端轻轻顺进石洞底部，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瞬间向上一提，毛巾上便布满了活蹦乱跳的小鱼虾，乐此不疲一网又一网。秋草丛生，最精彩的莫过于利用罐头瓶子抓鱼，寻一处相对安静的水面，捏碎的馒头渣放入瓶子里面，外面用纱线缠绕瓶口，找好平衡点将瓶子缓缓沉入水中，一会便可看见涟漪清转，拿捏好时间猛地提起，在瓶中贪吃的小鲫鱼受到了惊吓，不知深处何方，快速游动，银色的小鳞片闪闪发光。

　　岸上岸下，嬉闹连连，妈妈们洗完了衣服，吆喝着各家孩子催促回家，长长的夕阳斜影，从水里爬上岸的一刻，其实很少会有恋恋不舍的感觉，因为这是再日常不过的一天。夜幕渐沉，夹河岸边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清亮月色，幽暗的水面鸦雀嘶鸣。年少时觉得未来的每一天，都应该都是这个样子，殊不知，以后的日子它渐渐变了模样，而内心的时光，却永远地常驻在了某一天。

　　汛期来临，最期盼的就是夹河开闸放水的日子了，此时的夹河又会变成另一番样子。人们经常会彼此相告，夹河要放水了。河岸边聚满了人群，站在岸边俯望，闸坝上方的水位线已经升至最高，台阶在水中若隐若现，平静如斯的水面，闪透着碧绿的深邃感，此刻的夹河不再朴实无华，转身变为气度不凡的王者，满盈而溢，打开的闸坝暗流涌动，冲向下游的浪花喷涌勃发，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冲击力十足，可以惊喜地看到不时有大鱼跃起，摇晃着的河草瞬间被吞没，夹河变身为寻求自由的野马，高歌而行肆意而奔，一路北向直至远方的入海口。

　　不知何时，去夹河戏水的人越来越少，在岸边徜徉的人却越来越多，夹河两岸渐渐地修缮成了公园，种植了许多植被，或烂漫，或妖娆，或素重，各自风采却又和谐共生。岸边一排排杨柳拂堤，长长的枝桠深深浅浅，春朝里细芽萌发，夏日里蝉鸣声声，秋风里柳叶流浪，冬雪里黯然回望，年复一年，盘根错节中镌刻的是隐晦的年轮。丛林中掩映着多处新修建的雕塑，深意几许，更增添了夹河的别样风范。闸坝附近建成了一个八角亭子，角塔弯弯，四季留风，路过此地的人，会在小亭子里稍作休息。咿咿学步的小宝好不容易迈上了亭子的台阶，兴奋地扑向妈妈;手搭拐杖的老人银发苍苍，坐在一旁默默无语;骑自行车的大叔风风火火，将车停靠一旁，在亭子间还未站稳，又快步迎上不远处的妇人手中的洗衣篮;几个少年满头大汗，拿着长长竹竿，坐在亭子里为互分塑料袋里的知了，争论得不亦乐乎;相熟的老人在这里侃侃而谈，叹一叹生活的琐碎与不易。亭子外经常会有各种小商贩，最喜欢的就是自行车上拉载的覆盖棉被的白色箱子，里面装着当时风靡一时的蛋奶冰棍，唇齿之间的淡香味道，很多年后依旧能慢慢浮现。

　　岸边春游应该是同时代孩子们共同的回忆了，这是学校里组织的最有仪式感的外出活动了，于我而言，更带有特殊意义，在对天气预报和温度不敏感的年间，家里的大人们对春捂秋冻这四个字的执念非常强烈，春游成为可以换下厚重的衣服的神圣标志。春日浓烈，河畔依依，一声哨响同学们一哄而散，我们会爬上最喜欢的大白鹅雕塑，红扑扑的脸蛋眉眼弯弯，骑着栩栩如生的大鹅，拍下一张最爱的照片;某处还罗列着一辆停用的小型真飞机，站在飞机旁，神情中全是对蓝天的向往，留念的照片庄重又严肃;男孩们奋力扯下几根柳条，编成一个简易枝环，向空中抛去，柳枝快速散开，打落在鼻头间，逗得女孩们哈哈大笑;春游的保留项目，一定给要在亭子旁拍一张集体大合照，那时还不流行比划“茄子”的声音嘴型，在老师们“张大嘴，笑一笑”的大嗓门中，女孩们笑靥如花，男孩们鬼脸重重;身后的夹河宽厚静谧，默默流淌，自由放飞的喧闹里，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幸福啊。

　　时光未曾停留，日新月异的年代，夹河沿岸也渐渐得变了模样，消失了一些东西，也新建了许多亮点工程。多年后偶尔在岸边静望，河水很久都不再有以前的奔流盛景了。悠远长河，定格于某处的记忆一直隐秘于心中。那群无忧无虑的少年们各奔东西，而这段回忆里的河水情缘却未曾相忘，内心一直渴望着母亲河的再度归来，而你一定会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