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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海,上海(集锦)

下海,上海  下海,上海我对上海怀着感激之情,然而,我对上海却实在没有什么眷恋。10年还是11年的时候,父亲孤身一人,前往上海。父亲之前在县城的金矿里工作,矿上效益不好,地里产不出金子。父亲想到过两年我上大学的费用,一咬牙,一跺脚,辞了工。

下海,上海

  下海,上海

  我对上海怀着感激之情,然而,我对上海却实在没有什么眷恋。

  10年还是11年的时候,父亲孤身一人,前往上海。父亲之前在县城的金矿里工作,矿上效益不好,地里产不出金子。父亲想到过两年我上大学的费用,一咬牙,一跺脚,辞了工,下了海。

  父亲第一份在上海的工作,是红葡萄酒经销商的仓管,还兼带着物流的活计。工资嘛,给的是比县城里多不少,然而因为货款不是按月结,所以父亲才去的那几个月,工资也没有按月发。后来我听父亲讲,没有发工资的日子,又不好向家里要钱,去超市买方便面,都一克一克地比较面饼的重量。从那以后逛超市,每逢逛到方便食品区,我仿佛都能看到父亲佝偻在货架前,摩挲着方便面的包装,吃力地寻找着面饼重量的标识的背影。

  父亲原本是不吃方便面的。小时候,我随着父亲去矿区,印象很深刻的一次,在苏家店那边,父亲蹲在地下,我坐在床边,幽暗的宿舍里只有电热锅的底盘亮起像烧透的蚊香一般的通红。父亲先是扔下锅几块冻豆腐,再择出一把茼蒿,一截两段拦腰扭断,最后下一把挂面,一顿晚餐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煮成了。父亲本来不善于厨房事务,山东男人嘛,开玩笑的讲句,君子远庖厨,只是没想到去上海几年,一个人漂泊在外,父亲的厨艺意外见长,更没有想到,父亲的下一份工作,竟然就干脆到了食品厂里。

  上大学那年,母亲与我从烟台出发,父亲从上海出发,三人在武汉会合,然后父母就计划一道去上海打工了。22小时的硬座,一下火车,武汉的热和雨就给了我一记闷棍。在火车上,我能倚靠着母亲睡一会儿,记得路过郑州时,站台外昏黄的灯光夹杂着滂沱的秋雨。母亲本身就晕车,加上22小时没有合过眼,武汉的交通又实在不敢恭维,到了梅园小操场,下车时母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上的鲜血混着雨水,狼狈不堪。

  父母安顿好我,就连夜赶往上海了,让他们在武汉住一宿,好好逛一逛我的校园,但是他们说住宿的费用太高,晚上去上海刚好在火车上凑合一晚,住宿费都省下了。有些事,回头想想才知道自己做得不对。父母临去上海前,我还在冲他们发脾气,因为图个便宜,给身高体重180的我,购置了粉色的暖壶和脸盆。“我对这个(指面盆和暖壶)十分地不满意”,我记得很清楚这是父母与我分别前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是我记不得当时我说过这话之后父母脸上的表情。大学四年,父母再也不曾到过武汉。

  之后我与父母再团聚,要么就在上海,要么就是烟台。第一次去上海,是入学军训过后的十一假期。火急火燎地去上海,倒也不是思念父母所致,毕竟从高中以来,一个月回一趟家对我来说已是家常便饭,急着求父母买个笔记本电脑倒是真的。父母见我第一次来上海,非要带着我去外滩转转,从嘉定与苏州的交界,一路赶到外滩,记不清赶了几趟公交与地铁。父亲背着一个旧书包,鼓鼓囊囊的,里面背着雨伞,矿泉水,还有一家人的午餐。“上海真大啊”父母本以为我会这样感慨,其实我想的是“上海真累啊”。逛完外滩,父母带我去“上海广埠屯”买电脑。当时电商还没有今天发达,又遇到奸商,不出意料地被狠狠地宰了一波,父亲准备的3000块预算,愣是被加到了4200,现在可以高呼的“AMD,YES!”如果在当时喊出来会被人像看待傻瓜一样招呼着。我对上海的印象更差了。

  其实即便有电商的话,在当时父母也不见得就放心地让我在电商上购物。我记得上大学买火车票的时候,那时候已经有12306了,县城里也有代买点,但是我妈怕买到假票,让我一大早坐一个小时的班车去火车站买了票,再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也是老人家观念的问题,在上海几年,父母已经学会了自己在12306上买火车票,虽然是隔一年买一次,但是这毕竟也算得上一个技能。隔一年买一次票,是因为过年隔一年才回一次家。我一开始对这个隔年回家过年是很不理解的。传统的山东人,比较安土重迁,过年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是一整个家族的事。父母总是推说,在这边打工的人都是这样,安徽是这样,江苏是这样,浙江也是这样。但是实际的原因,还是因为过年回家算上路费,食宿,礼物,开销太大。在外打工本就不易,过个年本是一家团聚,其乐融融,过年的费用无异于剥一层皮,削一层骨。

  既然父母不能回老家过年,那就只能我去上海陪他们过年了。可他们在上海的居住环境,实在是超出了我的想象。本来就是上海郊区的郊区,不做什么指望,然而到了地方一看,长满青苔的石板路,路边穿着脏兮兮衣服嬉闹的孩童,幽暗低矮的平房,青黑色的瓦与凄冷的冬雨“相得益彰”。没有多余的电器,没有厨房与卫生间,甚至多余的桌椅板凳都没有。开门两张床,枕头被子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张方台,摆放着碗筷杂物,地下摆着电饭锅,电磁炉,一口锅,这就是父母在上海所有的家当。“天青色等烟雨”,真到了雨季,路上一段泥泞不堪,一段青石板路滑不溜秋。家家户户舍不得开灯,传出的点点灯光,好像是幽火。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厕所,露天公厕实在是太脏了,实在没办法,都是第二天到工厂里解决。这里是上海,这里怎么会是上海?

  工厂里的生活设施虽然简陋,但是好歹已经是现代社会的模样。身为一个北方人,我还是不大适应洗澡时隔壁洗手间里煤气罐呼呼的点燃声,心惊胆战的。从窗户眺望出去,是一片荒芜的建筑工地与茂盛的农田。在厂里过年,好处是有热水澡和干净的厕所,但是有得亦有失,只能睡在楼梯间里,就像哈利·波特一样,几次没留意,进门就碰头了。就这样,我在上海过了两个春节。

  虽然我说居住的环境恶劣,但是父母却说,他们从苦日子过来的,上海的工资高,一比对,这样的条件又算得上什么呢。也多亏了是在上海,父母从我大学开始就在上海打工,到我毕业,待业,到珠海工作,支撑着整个家庭的开销与运转。日子苦了点,穷了些,但是日子总是要往下过的。我来珠海的时候,对我们一家而言是一个未知的挑战。父亲一直信奉着好男儿志在四海,但是俗话又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上海隔着武汉,可不就将近一千公里么,所以上学的时候,父母坚持陪我一起去武汉,现在来珠海,那距离上海可就三千里地了,父母不放心,又陪着我来了一遭。在家姐的关照下,父母在珠海住了几日,逛了逛我将要工作的地方。珠海天热,虽然过来的时候是正月,父母也都备了秋衣秋裤,但是来了之后发现这里春意盎然,高大的椰树,晴朗的天空,温煦的阳光,就差一片明晃晃的沙滩与泛白浪花的波浪,一声声“好啊好啊”,父母终于放下心来。

  当初上学的时候,母亲找人给我算签,说我不利南方,所以当时不让我去南方上学,现在可倒好,我就干脆直接来到了祖国的南大门。母亲已经退休了,但是还在打着工,干着活儿,父亲之前在金矿下矿井,不知道距离退休还得多少年。去年年初,在隔壁城市付了一套房款,父母在上海又为了我的房贷奔波了起来。今年疫情,父母所在的食品厂,受疫情影响严重,父亲短暂离开上海前往苏州,结果不如人意。电话里和父亲互相安慰,我还和同事开玩笑地说,六个月以内要找个姑娘一起还房贷了,因为我的存款只够还六个月房贷了。从第一次踏足上海,到今年,父亲大约在上海拼搏了十年,我也被上海间接地养育了十年,高中,大学,毕业,还贷。在上海的日子很难,或者说日子本来就很难,但是生活嘛,无非就是翻过一个坎儿,再翻过下一个坎儿。

  前不久听说,父亲工作所在的老工厂迁到了更加现代化的新工厂,旧厂房被推平改造成了湿地公园。关于那段日子的记忆,也随着我在珠海的生活慢慢消散了,站在窗边,可以想象公园里参天的树,滚滚的草浪,鸣叫的鸟儿,娇艳的花。上海,毕竟是上海。上海,终究是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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