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秋雨里的思念
【散文】秋雨里的思念
又是一个秋雨缠绵的天,我独自一人徘徊在田野里,任绵绵细雨滴落在我的头发上,身体上,任轻柔的雨声把我唤进深深的回忆里。
我出生在甘肃西北最干旱的一条山沟里。在我小时候那个地方一年四季的人畜饮用,田地里庄稼的生长所需之水都来自于雨水。可一年的降雨量偏偏又很少。所以,从小雨水就赋予了我特殊的感情。
虽然说 “春雨贵如油”,可我从小就不喜欢春雨。地理环境的原因,我们这里的春天来的迟,春雨也是冰凉的,还时不时加着一些雪珍。
记得小时候如果逢下雨天,妈妈总是跑出跑进的忙家务。嘴里还不停的唠叨:“老天爷呀,你加把劲多下会儿吧。田里都干的种不进去庄稼,下些雨好得很啊!”一会儿支使大哥给她取扫帚,一会儿又支使二哥帮她拿水桶。还说:“天晴了就要上田里干活,家务的活就搁下了”。在这乍暖还寒的时候,我就瞌睡,就想裹个被子,在热热的炕上睡一觉。但我小时候有个很坏的毛病,睡觉之前总要用手摸着妈妈的乳房才能入眠。否则就睡不踏实,甚至睡不着。我的这个坏毛病,一直陪我到小学毕业。老天真的太吝啬于下雨了,妈妈的唠叨还没结束,家务活还没干完,我的瞌睡虫还正活跃,雨就停了。于是爸爸,妈妈又不得不上地里干活去了。
我的彻底不喜欢春雨是在两千年的农历二月十三。早上刚起床出屋门,天灰蒙蒙的,和针尖一般大的雨加着针尖一样大的雪,被风吹着强硬的斜扎向地面。大哥打来了电话说,妈妈昨晚上过世了。过世的太猛,跟前一个人都没有……
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啊!
那时候大哥家单另着。爸妈和二哥一起住。二嫂因病离世,留下两个侄儿和一个侄女,小侄儿才半岁,两年后小侄儿又不慎跌入水窖夭折。第二年爸爸又因病过世。要供儿女在学校寄宿念书,二哥不得不留妈妈一个人在家他出去打工了。可谁知刚六十岁的妈妈在这个冰冷的雨加雪的夜晚不为人知的离我们而去。我的心疼的无法呼吸,恨天不长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样灰蒙蒙的雪雨交加的天气我还有什么可喜欢的?
夏天的暴雨来的太猛,往往让人猝不及防。但我小时候也渴望过下暴雨。长大一点后当我知道暴雨会给人带来灾难时,我就不渴望下暴雨了,但是下雨是源于自然法则,不是我个人的心情能改变了的。
不知道是人为的因素还是自然环境的变迁,八十年代初,我们这里几乎长年干旱,吃水成了村民的一大难题。水有时候比粮食还紧缺,比油还金贵。要头一年天下大雨,起了山水把自己家的蓄水窖淌满,人畜饮用。一直到第二年下雨蓄上水又接上饮用。否则就得到几十里以外的有水的地方找水。用驴驮,用扁担担水。从我记事起我家里的吃水就由妈妈负责。我家有一口蓄水窖在离家三四百米的的山脚下,蓄上水的时候妈妈每天早早起床,把一口黑油油的大缸担的满满的。没水的时候妈妈就到十几里远的邻村里讨要水。
一次妈妈去邻村要水时她领上了我。还算顺利。很快在一个小脚老奶奶家要到一担水。老奶奶说她们家窖里水也不多了。要不是听别人都说妈妈是个为人忠厚,贤惠善良,心肠又热的好媳妇儿她才不给这担水呢。
返回家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时,天突然下了一股子暴雨,妈妈怕淋湿我,让我蹲在山路边的只能容我蹲下身子的小土坎里,她自己站在我前面的大雨中给我挡雨。单薄的衣服被雨水浇灌的紧贴在妈妈的身体上,妈妈身体的曲线轮廓清晰可见。我被土坎和妈妈的身体遮挡着浑身干干燥燥,可我冷的发抖。但妈妈看不出一点冷的意思,似乎很热火,很高兴的样子。嘴里不住的说“老天爷,多下一阵啊!……唉!麦子连籽种都收不来……”
路上刚开始流水,雨就住了。妈妈又挑起一担水在泥泞的路上艰难的行走。“都下了雨了,咋还不把水倒掉,挑着空桶回家?”我不解的问?妈妈说“暴雨隔田埂(同一片田地,田埂这边下雨,那边却是晴天)呢,这里刚下起水,还不一定咱村子里也下雨的。”
那天究竟下了多少雨,我不懂。儿时的心里永远都无法理解妈妈的“收个籽种,暴雨隔埂……”之类的话,更不能理解已经下了雨可妈妈还要叹息。只觉得妈妈太笨了,已经下了雨可还要那么远挑一担水回家。
我最喜欢秋雨。秋雨柔柔软软,缠缠绵绵,一下就是几天。爸爸从廊沿下面一桶一桶接从房屋顶上流下来的清澈的水。家里所有的缸缸罐罐都装满清亮亮的水后,妈妈就彻彻底底的大洗。烂床单,全家人的衣服,都堆在了妈妈的身边。看着妈妈奢侈的用着水,脸上泛着喜悦的光彩时,我也得意忘形的肆无忌惮地在院子里任雨水把浑身浇的湿透,把泥水涂的满头满脸都是,再用院子里水窝的水洗掉再涂上。妈妈看到后总会在大铁锅里烧些热水,然后掺好不烫不凉的半盆子水,让我光着身子站在水盆中给我洗澡,妈妈用粗糙的手掌给我搓澡。
最让人高兴的是左邻右舍的婶子,嫂子们下雨天不去田地里忙,都会胳膊底下夹着针线活冒着细雨到我家里边做针线,边拉家常。妈妈会把天晴时填好在炕洞里的干柴禾点燃。她们围坐在热乎乎的炕上有的拉鞋底,有的做鞋绑,有的缝补旧衣服。她们说笑着,快乐着。有时候有人缺做针线的工具或材料时,妈妈会毫不吝啬的拿出自己的针线包裹,让她们选用。这时我总会偷到一片妈妈的花布和针线,给我家的黑猫做一件衣服。结果做成了三不像。婶子们会笑着夸我手很巧。妈妈也不会为我糟蹋了她的一片花布而责备我却是摸摸我的头说:“我红儿长大一定是个巧姑娘”。
如今家乡人的吃水问题一九九六年甘肃西部干旱地区推出“121”雨水集流工程后才基本得以解决。二零一八年又开始了“引洮工程”的建设,现在家乡的人们喝上甘甜清澈的洮河水,家家户户是自来水的设备。家家户户的院子里有政府投资修建的太阳能洗澡间,这是我的一辈子没洗过澡的妈妈,一辈子见都没见过的。她带着缺水缺粮的一生的遗憾离开了我们,只留下挑着水的样子一直行走在我的心里,踩的我心一遍一遍的疼。
秋雨如泣如诉的下着,我似乎听到了妈妈和婶子们的说笑声。秋雨啊!我喜欢你,我更喜欢在秋雨中徘徊;任思绪在缠缠绵绵的雨中放飞;任眼泪和柔柔软软的雨水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