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芦苇荡的记忆
散文:芦苇荡的记忆
儿时,记得家乡四面环水,河汊交错,一片水荡。除了村庄周围少量的熟田,全都是荒田。荒田长满芦苇,所以称芦苇荡。
春天的芦苇荡,一眼望去满目葱笼。嫩绿里,夹杂着红蓝黄白青黑紫各种颜色的奇花野草,春风拂过,芦苇荡掀起草绿色的波浪,此起彼伏,一浪推一浪,蔚然壮观。蓝天白云下,立于堤坝远眺芦苇荡,会让你心旷神怡,所有忧愁烦恼早抛之九霄云外,完全感染在一片绿的世界里。
芦苇荡的清晨,河面薄雾如纱,轻烟似的在晨曦中翻腾弥漫。春草、芦苇上的露珠还未滴落干净,我便和玩伴们牵着老牛淌水过河进入芦苇荡。老牛自顾沿溪边头也不抬,舌头像镰刀似的,一茬一茬薅啃着青草、嫩芦头。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在草丛中捉蚂蚱。用蚂蚱做鱼饵。待早先备好的瓶里装满蚂蚱,拧着麻篮(用芦苇篾编织成)一溜烟钓鱼去了。那时候,芦苇荡河水清澈透底,淡淡甘甜,水中鱼虾清晰可见,一览无余。蚂蚱刚入水,成趟鱼虾饿极了似的蜂涌而至,争抢吞食。不长时间麻篮盛满了刺刀鳅、刀鱼、昂刺、白条、虎头鲨,其中硬头鲹条为多。赶在中饭前,我们丢下老牛,拧着满篮鱼,一路上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到了家显摆着催大人煮鱼。
夏天的芦苇荡,芦苇长得比人高了。苇丛中,草里翁、翠鸟、苇莺、杜鹃、麻雀、夏燕,还有叫不出名的各种鸟栖息其间,鸟语声声,悦耳动听,煞是热闹。我特爱听野八哥的叫声,好似在水中发出来的一长串的颤音,风一样飘出来。偶尔也能看到花野鸡神出鬼没穿梭于苇丛里,头一伸一宿端点在绿丛中,见人“嘎、嘎”叫着,吓着了一样飞剑似的直穿,不见了踪影。夏日的太阳,火一样。知了“嗞滋、吱呀”叫得尖锐刺耳让人心烦。趁大人们躲在背阴的巷口、桥下、码头纳凉啦呱的当头,我们三五成群偷偷来到芦苇荡里洗澡。
头顶上太阳火辣辣的,晒得稚嫩的小脸血泼似的。游不动了,我们手挽手连成排,在水里打排挡踩螃蟹。那时候的螃蟹正宗的天然长江蟹,膘肥体壮,味道鲜美。也有人爬上岸躬腰沿芦荡河边找长鱼(黄鳝)洞,用钢丝弯成钩,红细蚯蚓做饵钓长鱼。芦苇荡里长鱼大,也多,但难钓。钓到总是大家伙。有不怕热的,钻到火烫似的芦苇丛里掰芦狼头,捉纺织娘。芦狼头晒干熏蚊虫。
纺织娘是一种浑身草绿色会叫的昆虫,其实是用很薄的两翅膀振动发出的声音。捉回去放进麦桔编织的三角笼里,挂在天井里。三角笼里放片菜叶或是瓜花,纺织娘能养上三四个月。丫头们玩皮的少,她们喜欢下午太阳不毒辣的时候,到芦苇荡里拾田螺,挖野菜。手巧的掰些柔性好的芦苇,回去编织鱼虫花鸟之类的手工品。记得村上凤姐编织手艺顶好,编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维妙维肖,小人们都喜欢凤姐的编织品,总爱不择手。
碰到发水季节,鱼钻进了芦苇荡里,那时芦苇荡热闹了。大人捺笼罩,小孩踢提罾,也有戳鱼叉的,芦苇荡里到处是人,搅得鱼晕头转向,乱串乱蹦,将水掀起浪头来。那段时日,家家户户鱼当饭吃。
秋后的芦苇荡,芦苇由青绿色逐渐转变为淡黄、橙黄。芦头长出马尾巴状的很粗的芦花,芦花由淡红变成褐色、乳白色,这时芦苇已经成熟。芦苇荡一片黄橙橙金灿灿的,在阳光的直射下,无垠的金黄越发惹人。秋风过后,芦苇荡里发出节奏般的沙沙声,芦花随风漫天飞舞,如絮如雪。
刚入冬,大人们便急急忙忙磨快柴镰打好草要子,准备赶在下雪前刈完芦苇荡里柴草。柴草刈回来编箔子卖钱,在那时可算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大人刈柴草,小人自然也没得玩了。小人要挑着小扁担,一头系一只装着饭菜的竹篮子,送午餐到芦苇荡。记得,大人们吃饭的当头,小人们拖着大人的木搭子(用于防柴桩子戳,专做的木制拖鞋),四处寻找洼塘。一个洼塘能找出好多只乌龟来,大的有几斤重。
芦苇荡不仅是小人们嬉戏的场所,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芦苇荡也是农家人的天然宝藏。
记不清什么时候了,芦苇荡一下子全开成了大小鱼塘。春日里蔚蓝蔚蓝的,冬日里黄橙橙的芦苇荡,从此再也看不到了。只能永远留在记忆里。
不知怎的,没有芦苇荡,总觉得失落,而且愈来愈强烈。如今偶见池塘、溪边依稀芦苇在微风中摇曳,不免生出几分惆怅来。生活中常有:拥有的时候不在乎,一旦失去才知是个宝。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