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是一朵什么花
寂寞是一朵什么花
如果说寂寞是一朵盛开的花,那,那该是一朵什么花?
那样的一朵,怀素而静,积幽而凉,只听从于内心的声音,是荒漠深谷中的幽兰一株,是长天尽处的一树花上低眉欲开的一朵,是荒草山头上的野花,卑微、渺小而单薄。这些开在无人踏足的光阴里的花呀……更是那最暗最深的黑夜里,不管不顾,独自怒放成如火一般艳红的玫瑰妖姬,却比蓝色的忧郁,还要更寥落,更消人心魂。
虽然只是,偶尔有时。偶尔有时的盛开,蜻蜓点水一般,点破湖心,点破这看似平静淡定之中再也掩藏不住的一根傲骨,和心寂和意冷。一波一波漾来电台的午夜歌,侵吞着心,藤萝一样的缠过来,声声,慢慢。来。请跟我来,跟我一起,一起盛开。
寂寞在门外,在紧锁的门后,破门而入。门太破败,关不住它,它不费一丝力气就轻易进来,发出耳语一般的邀请。它消人魂魄,它让人,欲拒还迎,是招魂的妖精。知道你的心你的疼,知道你拣尽寒枝,懂得你的缥缈孤鸿影,幽人独往来。什么沉默、自卑、敏感和骄傲,它都知道。统统知道。
那么,还用再端起什么来么?这般累人的架子。不,不需要了。做寂寞的花吧。
比蓝更蓝,蓝成青色的一朵,盛开的都是寂寞。仿佛青衣女子,萧疏中有美态,不语也宁人。
这样的寂寞,是一个人的轻霜薄雪,微妙而敏细,暗夜里,昙花一样开。比烟花更绚烂,比孤独更孤独,随意的不安的动荡着,那么自由和无所忌。因为有梦轻缠而妖娆,因为心意暗吐而星辉淡,因为,因为稍不留神,林梢上的小月也会凋成寂寂的枯凉。
寂寞是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的禅之意味,早已经被丰子恺,用他的一支素笔和一朵禅心,一一悟透。
在湖上遇到雪花一样,一朵一朵散落的,都是最独自最自由的灵魂,所有凡尘的喧嚣的引诱,都只是穿越在岁月间的浮云,终会散去——那些热烈的、纷争的、痛哭失声的耿耿于心。
疏离于无聊的交际,从不必要的应酬中抽离,看似有多少荒凉,其实就有多少灿烂的繁星满天。是芙蓉初放的那一夜,被微风轻轻送到滑落到衣袂的,楚楚的暗香丰盈。
记得这些花开,总是记得,它开给自己看。完全是我为了我,自发于内心的虔诚。是信仰,是宗教,也是生活在低处的困顿,如灵魂却在高处、闪动着金子一般光泽的梵高对绘画艺术的虔诚。他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绘画训练,可他却是近乎痴狂的迷上了绘画。有什么办法呢,这个恋画狂人。他穷困潦倒了一生,向命运抗争了一生,哪怕生前寂寞到不被社会承认,连他创作的画也一样不被承认,他依然用他的灵魂,面朝太阳,发出想要燃烧的渴望。他用他内心的火热,给他画笔下的向日葵,注入了火焰一般的燃烧的生命力。
那其实,也是画的,他自己。这一朵寂寞的灵魂哪,这一朵不羁的、不肯低头的向日葵花,哪怕遭遇到的都是轻贱,是嘲笑打击,哪怕灵魂中蕴涵的光亮无人可以懂得——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寂寞的灵魂的高度,本来就是这样的,与人遥不可及。
虽然在想起时,只能是最心酸的一声叹息。
是不是,是不是所有寂寞在尘嚣之外的最初,总是会附身给一朵孤绝的灵魂?越动荡越动人?最寂寞的时候也一定是最饱满最深刻最灿烂的时候,有最生动的颜色,用最自由舒展的姿势盛开着,谁也无法扯断这内心的百转千回,这份坚韧的痛,谁人知晓?
也好,如此也好……
是芒刺伤了指尖么?不,不,不是的,这样说还太浅太薄,因为这样的痛,可以让几近狂野动荡的心,柔下来,柔了下来,那么轻轻。也许并不久长,也许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而已,也或许,更短更快,只是一个刹那,便会再次掀起一片撕风裂雨来,翻天覆地。管它呢,反正这朵盛开的花只藏在自己心里,多数时候,是死掉的枯花,偶尔才会秘而不宣地游出来还魂,和自己相认。是清洁还是邪恶,都无关他人。
于是,有了诗的成因,菖蒲花一样的,从纯白到蓝紫,疯了似的开。因为寂寞。因为任性。也因为真性情。虽然只是,短短的一首,简简几行。那是一滴看不见的眼泪,融入在了微笑里。
也许,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朵这样的花,只为灵魂而开,开在漫漫的光阴里。不用知道它的名字,不用知道它到底开的是什么花,因为这样的一朵,才是远离附庸之后的,最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