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 夜泊长江
散文随笔 夜泊长江
我读过许多有关长江的文章,李白的“江入大荒流,山随平野尽”,金圣叹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每每吟起这些美好的诗句,心中便把长江一遍又一遍地念想。八月份,我出差去武汉,忙完公务正是双休日,朋友提议说:“何不乘船去九江上庐山看看!”
我心花怒放。
船票是晚上九点钟的。我们早早地来到码头,早早地登上客轮。我是第一次坐轮船,又是第一次这么从容地亲近长江。我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不大工夫便把轮船的前后左右上上下下跑了个遍。
船开了,夜幕下霓灯闪烁的大武汉渐渐离我远去。长江两岸灯火陡然闪亮:一点两点,一串串,一簇簇,一片片,隐隐、现现,虚虚、实实,与夜空的星光相互辉映。
站在船舷边,凝神静气地注视着江面,我感到我的思维停止了,脑海如同定格的胶卷底片,那上面影映着一轮明月、一片孤帆、一阵渔歌……
“你是北方人?”有人在说话——对,是问我。
我回过身,点点头。借着船上微微的灯光,我细细地打量他:个子不高,人很壮实,年纪约摸五十多岁,额头上密密的皱纹,让我想起江南大地上那纵横交叉的河流,只是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你的心。
他端来一条长凳,说他是轮机长,下半夜值班,反正天热睡不着,想找人聊聊天。
他说在长江上漂泊了大半辈子,十五、六岁的时候,就为人民公社运沙送煤。那时候生活清苦,特别是晚上,几个船工守着一台破旧的矿石收音机收听新闻,或是坐在船头,听老船长讲故事。老船长的身手很好,能在长江里游上好几个小时。那一年为救渡船上落水的群众被翻腾的浪涛卷走了。老船长在长江漂泊了一辈子,他是个好人哟。
他呆呆地看着江岸。江面上,重重迭迭的波浪涌动着,跳跃着,在那江流滔滔的流淌声中,长江悠悠地哼着一首绵绵不绝的歌。突然,我对生活对人生有了一种顿悟,人生里,我们何尝不是一个漂泊者?
他点点头,说现在特别思恋故乡。他的家乡在芜湖边,还是在呀呀学语的时候,母亲就把他带在船上,摇着小船唱着民歌去打渔。他向我唱起一首渔歌:
一支小曲唱芜湖,
风景秀美鱼米乡。
蚕花(那个)白哟,
稻花(那个)香哟,
船浆挑起一串串歌,
歌声(哟)羞红了远方一抹霞,
咿儿咿儿哟……
我沉浸在民歌的意境中,他站起身来,拍拍我的肩膀向船头走去。夜晚的长江有着不加修饰的潇洒,黑黝黝的航道上,不时迎面驶来一条条船只。凝望长江,思接万古,浮想联翩,长江呵,流动了多少朝代,流去了人间多少春秋,流走了多少风流人物。我的耳鼓好像被一声声苍凉悠长浑厚的号子撩拨——
那佩着宝剑,壮怀激烈的李太白,江边的明月能读懂你心中如江水一般奔腾的诗句么?
那苦守草堂,眺望长江的杜甫,激流中哪一个漩涡是你忧伤的叹息?
那饱蘸长江水,写下“大江东去”的东坡居士,长江的哪一朵浪花曾叩击你胸中郁结的垒块?
还有今夜,轮机长那动人的歌声,你能把它捎给老船长吗?
呵,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