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骑过菊岛的晨昏] 菊岛隆三
船尾的泡沫在海上汹涌翻腾,最终融入蔚蓝大海中。 初踏,菊岛之晨 从高雄搭着台华轮进入马公港时,正值清晨六点。适逢周末,曙光初绽的马公街头似乎还在沉睡,除了早餐店外,整个城市氤氲着静谧的安详,使人遗忘那恍如前世的黑夜旅程。
扬弃最迅速的飞机,我选择乘船前往澎湖,晚上十一点从高雄港出发后在船舱度过一夜,踏过破晓的船笛后,就能开始行程,不会浪费任何时间。
据说澎湖又称菊岛,得名来自天人菊,这种原产于美国南部的植物,引进澎湖栽植后,因澎湖各地气候平均,土壤大多为沙质土,非常适合天人菊生长,道路两旁和山坡草原随处可见,成为澎湖县的县花,又称“澎湖野菊花”。循阳光的足迹来到海滨,享受天人菊的簇拥,《再见天人菊》的旋律也在脑中响起。
最适合澎湖的味道是宁静。骑着自行车徜徉在碧海之滨,头上顶着碧色晴空,除了海浪拍打声外,这个空间仿佛只剩下旅人与蔚蓝的相遇,静谧、安详、美丽、纯净。踏风途中,随处可见硓咕石筑成的房子,科技的进步仿佛与此处无关,生活在这儿的人们,仍踏着缓慢的步伐,照原有的节奏行进。
终于,酷热的太阳晒得我停下,在路边买了一杯红艳艳的仙人掌冰,躲在树荫下享用时,趁机问摊位老板,我在此时该到哪寻奇?
老板用闽南语回答,龟壁山就在不远处。再过不久要退潮了,龟壁山会吐出一条砾石步道,那时不必乘风也可以“破浪”,还能到龟壁山捡些贝壳回来当纪念品。
依循老板指示的方向,眼前路牌显示的是“奎壁山”,并不见“龟”壁山,再问路人才知由于奎壁山山形犹如一只趴在海中的大龟,当地耆老闽南语口语上仍以“龟”来称此山。
时间逼近晌午,阳光益发强烈,无法耐心等待到海水全退去,我选择撩起裤管涉水而过,海水约莫到小腿肚,却有踏浪而行的刺激。
在湿润的潮间带,寄居蟹缓慢地爬行着,使我忆起童年时自己曾在海水浴场买过此种蟹,把它养在水桶里,一日发现桶中只有壳,才知寄居蟹会“离家出走”。由于未曾为它取名或拍照,想发寻蟹启事也不可能,这成为我童年时代稍纵即逝的遗憾。
时近中午,听说今天天气晴朗,趁着潮汐尚未回到原有的水平,赶紧回到本岛,登上海崖远眺,心想说不定能看见传说中的虎井沉城。
当然,我没忘带上望远镜。
虎井沉城本被记载为红砖所砌,也有人说是玄武岩的自然节理,后来根据考古学家潜水调查,大胆假设这是与埃及金字塔同期的建筑,文明记载失落了六千年,原先住在城里的人如今身在何方?是否如同亚特兰提斯的传说,刹那间天崩地裂,谁也没来得及逃出,独留遗址供人想象?
漫游,菊岛之午
遗忘的历史已不可考,史载的记忆却伫立在澎湖。
初中时在历史课本上读到,元代已在澎湖设巡检司,正式将澎湖纳入中国版图,隶属福建泉州,作为澎湖进入中国历史的铁证。
野史却更为精彩。
据说三国时期的孙权已派人到澎湖视察,将澎湖的命运与吴国连结在一起,因此当吴国被晋国所灭,注定澎湖的开发必须延后,直到元代才开始。
不过,仍比台湾本岛早了四百余年。
都说大海无情,讨海为生的澎湖人最重信仰,被誉为全台最古老妈祖庙的澎湖天后宫,可上溯至元代,庙方贴心地在大门贴上“我老了!请勿触摸”的牌子,令人莞尔一笑。
庙里的金面妈祖来历不凡,曾受清康熙皇帝敕封为“天后”,有了龙气加持,登庙石阶设计成全台绝无仅有的八卦状,老一辈说这是为了镇压邪祟,也有人从建筑学的角度,说是当年工匠特意把石阶砌得起伏不定,逼游客在入庙前不得不低头留心石阶以免跌倒,如此的动作来敬畏神明,教导人谦卑。
我想起吴哥窟的宝剑塔。越往存放国王父亲骨灰的中心点接近,门的高度就越低,一样要游客低头以表示尊敬,似乎“低头”这个意象放诸四海皆通用。
走出天后宫,施公祠就在眼前,奉祀的是施琅。在施公祠对面的万军井,相传是施琅眼见行军至此苦无饮水,祈拜过妈祖后宝剑朝地上一刺,竟刺中水源加以开凿,凭此击退了郑军。不远处却有另一古迹名唤四眼井,相传是郑成功宝剑刺出的,井水终年不干,也许在澎湖流行以剑代锄,只要名人手持宝剑,比现代的探勘水源机械还神准!
四眼井还有一绝,因来访游客多会打水洗手,前些日子有游客的名牌太阳眼镜无意间掉入井里,向店家借来水桶打捞,不料竟捞出七十多副太阳眼镜,居民戏称这里不只四眼了,起码要改称一百五眼井,才能名实相符。
在中央街上,日式风格的建筑与清风建筑遥遥相望,还记得电影《赛德克巴莱》里,邮局是日人认定的文明象征,凡是殖民地一律盖邮局,于是街上的邮局便成为日治时期的象征。若想更深入了解澎湖的历史,就要离开市区,到岛南的风柜去。
风柜有座蛇头山,最先看上它的是荷兰人,曾在那儿兴建全台历史最悠久的古城,可惜早已不复踪影。接下来再度将此作为据点的异族是法国,但他们只为打仗。几年后,甲午战争才将澎湖奉送给日本。
作为日军登陆处的龙门,据说在冬季时因东北季风肆虐,会呈现有如《赤壁赋》中卷起千堆雪的情景,号称“龙门鼓浪”。但因澎湖自每年十月起风大,连台华轮也会停驶,即俗称的“风锁离岛”,向来只搭船来访澎湖的我,除非迁居至此,否则怕是难睹盛况。
由这许多古战场,可看出澎湖的历史,并非如今的悠闲恬适,而是写满了一页页的辛酸。
重回风柜尾,一面欣赏气势磅礴的玄武岩柱状节理,一面聆听海水在海蚀洞里发出的呼啸声,不知那凄凉的呼喊,将远扬到哪个时空?
远海,菊岛之昏
时近傍晚,阳光已不强烈,适合坐在海堤上远眺夕阳西下的美景。
清凉的晚风徐来,吹得游人暑意全消,视线投向浮在半空中的赭红落日。是即将沉没的哀愁惹得骄阳收敛热力吗?尽管被绚烂的晚霞簇拥着,那轮落日依旧散发孤单的气息。
这就是“西屿落霞”?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壮丽,只令人哀伤?
拒绝青春沾染上悲戚,我闭上眼睛,仅用身体感受大自然赋予的静谧,脑中呈现空白,仿佛这个空间只剩下我,与晚风相约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