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中的物哀之美 [试析《雪国》中的物哀]
摘要:川端康成认为物哀是日本文学的重要源泉之一,他的《雪国》体现了他对这种文学理论的继承与发展。本文挖掘《雪国》中体现的传统物哀精神,并着重分析川端康成对物哀理论新的发展:不同于本居宣长的观念,川端康成的“哀”有时会脱离“物”,“心”成了审美主体;他的物哀又向佛教走了一步,“心”进入“无”之境。
关键词:川端康成 雪国 物哀 悲哀美 虚无
川端康成淡化小说情节,着重于对人物内心情致的辨清,沿着感知“物之心”、“事之心”这两层面传达物哀,而且更侧重于对悲哀的表现,在这一层情感中又弥漫同情的意味。在实践物哀理论时,他在日本文学与西方文学的碰撞中找到结合点,深入表现内心世界,睁开“心眼”。然后,他向佛教走进了一步,在物哀中增加了虚无感。
(一)对传统物哀的呼应
“物哀”是本居宣长提出的文学理念,他在《紫文要领》中写道“每当有所见所闻,心即有所动。看到、听到那些稀罕的事物、奇怪的事物、有趣的事物、可怕的事物、悲痛的事物、可哀的事物,不只是心有所动,还想与别人交流与共享。” [1]31-32,从文学理论上来说,这是在讲作者创作的动机,作者旨在分享内心的感动,没有教诲读者的功利目的。所以不能过多的从道德方面来拷问人物,认为岛村没有用同等的爱来对待驹子。这一点非常不同于我国的“物感”;对于接受的读者来说,他们的任务是“知物哀”。知物哀分两个层面,一个是“知物之心”,一个是“知事之心”。看到别人悲伤,能够体味到他人的悲伤,就是能“知事之心”。体味别人的悲伤心中也有悲伤,就是物哀。
如果对照传统物哀理论来看,岛村这一人物形象有一颗知物哀的慧心。在“知物之心”方面,当岛村看到茫茫的银河悬在眼前,他不由得感慨“真是美得令人惊叹”,在火灾的现场他还能停下脚步,心灵为美的出现而震颤。他常常能被美的纤丝细缕打动,看到窗上的飞蛾,哀叹一句,“多么美啊”,这种感慨、悲叹、心有所动,就是知物哀。在“知事之心”方面,通过往事与现实的对比体会世态人情,在他人与自己的对比中看出情意。当岛村回想驹子竭力争取生存的声音时,正好看到一个五十多的男人和一个红脸蛋的姑娘相对而坐,然而,男子的一句“那么,有缘还会相逢的”,就让岛村“情不自禁,眼泪都快夺眶而出。”这又他是能“知事之心”的一面,他联想到自己和驹子的关系,他明白驹子对自己的感情就像那红脸的姑娘,然而现实的藩篱和他徒劳的思想使他不能给她以同样的爱,爱之羁绊的悲哀和岛村对驹子的同情纠缠成悲伤的恋歌。
(二)“哀”的重视,睁开“心眼”
本居宣长的“物哀”是基于神道思想产生的,“哀”是依附在“物”上的,而川端康成让心的想象更为自由,“哀”有时和“物”分开。同“物”相比,川端康成很重视“心”的表现,以达到一种纯粹的精神世界,这样美就成了纯粹的美,超脱了“物”的束缚,摆脱了现实中美的易逝。他夸张审美中感情的因素,即“心”的部分,把它作为美感的本质,主观的美是“心”的创造,只不过是借助“物”来表达,体现出纯粹精神主义的面貌和禅宗“心中全有”的境界。所以,川端康成笔下的主人公常常沉浸在自己的矛盾哀伤中,沉浸在自己曲折无常的命运之中。
在川端康成看来,美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他坐上了某种非现实的东西,失去了时间和距离的概念,陷入了迷离恍惚之中。这就暗示了雪国带有的某种虚构性,进入雪国就像一次“心”的漂泊漫游。雪国中的世界充满日式传统的美感,川端康成运用的象征也都饱蘸了人的主观情感。对于雪国这个地点的理解就不能实化,它已经成为了笼罩全文的象征意象。“雪”,纯洁的美,却容易消融,因而更有虚幻的美。这种美感又正如宣纸,任作者幻想描绘。
“镜子”在《雪国》中反复出现,镜子似乎有过滤现实的功能,更重要的是“镜子”让“心”的体察有了外游的落脚点,通过想象来发“哀”之咏叹。镜子将世界提取为更纯粹的东西,从镜中看事物的过程也完成了“心”的想象虚构过程,镜子完成了对世界的审美艺术加工,这一过程自然带有主观的理想色彩,因而岛村从镜子中看到的人、景往往给他美的震颤。
(三)虚无意识
川端康成的物哀理论中体现了佛教虚无的意识,这是他对传统物哀观念的发展。传统物哀理论强调情感的自然流露,真情的泛滥往往导致情感的无节制,但《雪国》却体现某种意识在对泛滥的情感节制。置于“虚无意识”中的“物哀”就呈现一种哀而不伤的感觉。从虚无中看感情的涌动自然不会任由情感的泛滥,所以《雪国》充满的是淡淡的悲哀,而不是撕心裂肺。
川端康成的思考是这样的:生追求美,美是虚无,虚无即死,死就是美。他的这种意识弥漫在雪国中。在人与物交流的过程中,一旦意识到终极的“无”,哀叹就产生了,人不过是一种走向死亡的存在,这种根本性的空虚又使人将生的动力寄托在美上。川端康成将矛盾的解决诉诸于佛教的虚无,所有无奈感慨一旦进入“无”之境都消融幻化了,矛盾也解决了,从“无”中他找到了永恒,找到了美。
在最后的场景中女主人公像是幻想王国的圣女,不再执着于不可能的徒劳的爱,在虚无中才有永恒。银河代表形而上的启示,叶子是驹子的变形,叶子走向死从某种意义上代表了驹子进入了虚无,岛村和驹子的爱在虚无中得到完成。火中的叶子,银河的引渡这些具体的映像,“借助情绪化的表现,将佛教思想的抽象教义与教理隐藏于其后”[2],这也是日本文学的传统。追求生命的一瞬闪光,是物哀的重要特质。
川端康成的虚无意识并不是西方的虚无主义,而是佛教禅宗思想中的“无”,“无”是孕育着“有”,以至成为“生灭生”的永恒主题。
(四)结语
“镜花水月的自然美、妖冶幽玄的官能能美、玄虚优雅的余情美、清新纯朴的乡情美等等一览无遗”[3] 川端康成对物哀的继承和发展,使他在和洋文化相冲撞中找到了自己的历史坐标。
参考书目:
[1] 本居宣长《日本物哀》,王向远 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2] 千叶宣一《认识川端康成文学》,徐明真 译,《物哀与幽玄——日本人的美意识》叶渭渠 唐月梅 著,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7月,9
[3] 叶渭渠《川端对传统美的现代探索》,《不灭之美——川端康成研究》叶渭渠主编,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