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刚]刘玉刚总经理
刘玉刚是镇北街人,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去了广东打工。他在东莞一家鞋厂打工,先在车间当一名操作工,在流水线上用小锤子砸鞋底。凭着勤奋,第二年就被厂领导看中,选为储备干部。这十多年,他当过生产车间组长、主管、科长,一直做到生产车间课长。2003年,他被派往印度尼西亚,负责新厂的管理,完成了从出“农门”进“城门”,再出“国门”的三级跳,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国际企业高管人才。
但是,他的老婆孩子一直住在小镇上。
刘玉刚的大儿子叫刘波,正读高中。刘玉刚每年回来两趟,一是五月麦忙天,二是春节。每年必回的原因是他的父母都还健在。刘玉刚的父亲叫刘在富,旧社会在地主家打长工。可能是常年在地主家干活,刘在富对地主家的大瓦房、小阁楼既眼气又嫉妒,年轻时就发过誓言,一定要过上地主家的好日子。后来斗地主分田地,他很积极,还当过民兵队里的小队长。只可惜,由于没文化,也没混上个一官半职。在后来的“四清”、文化大革命等一系列运动中尽管也很积极,但最终还是在贫困线上挣扎,弄得连吃都不够。好在后来上头有了好政策,他没能力致富,儿子却挣到了钱。那时候,刘玉刚还没有结婚,刘在富把儿子寄回的钱积攒起来,最后盖起了三层小楼。他每天都要围着小楼转几圈儿,逢人便说:“瞧瞧,比当年雷九少家的木阁楼强不强?”
为了能使自己常年在乡里炫耀,刘在富执意让儿子在家乡找媳妇。刘玉刚是个孝子,有一年春节从东莞回来,就与镇东黄菜园村的一个女子结了婚。婚礼也是传统式的,刘玉刚骑着大红马戴着大红花去迎亲。等婚礼结束一算账,一下花去近万元。那时候钱还金贵,一万元需要他干三年。东莞工钱低,为能多挣钱,刘玉刚几次想跳槽去佛山,但由于多种原因最终也没走成。后来由组长升为科长、车间课长,工资待遇也水涨船高,才算铁了心。再后来由于工作成绩突出,就被派到了国外。
但是,老婆孩子和年迈的双亲却像扯不断的风筝线,一直将他的根牢牢拴在小镇上。为此,刘玉刚也曾动摇过,想离婚再娶,在厂里找一个打工妹,虽然买不起房,但租房过过浪漫生活也还不错。最后还是怕良心受责,没采取行动。一晃,儿子都快上大学了。
人生就是这么快,一转眼间,刘玉刚已成了老工人。第一代农民工挣了钱多是拿回家盖房子娶媳妇,而新一代的农民工就不同了,他们挣了钱百分之七十是自己消费,刘玉刚自然属于第一代打工者,虽然在国外有补助,工资比在国内高一些,但他仍不敢像年轻人那样上酒吧进舞厅,省下钱就朝家里寄,孝顺父母,供儿子读书。他计划一直干到50多岁,然后就辞工回老家,种自己家的那几亩责任田。虽然人在国外,但他总觉得国好家好故土好,儿孙绕膝是很难得的天伦之乐。
这本是一个老打工者的理想。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年春节,刘玉刚从印度尼西亚回国后,突然患了一种怪病,双腿疼痛,不能行动,去几家医院检查也没查出原因。没办法,只好向厂方请假。厂领导很快批准,并劝他安心养病,痊愈后再来上班。不想三个月过后,病情仍不见好转。又打电话续假,厂领导仍很客气地让他安心养病,不必挂心域外工作,说那里已安排了人选。刘玉刚一听这话,顿感不妙,果然,半个月后,厂方就正式下达了解雇通知,唯一让他稍感安慰的是厂里给他补发了半年工资。刘玉刚就这样结束了他的打工生涯。
刘玉刚被解雇后,病仍不见好。他担心常年在鞋厂打工会中毒,为查清病因便去了省城大医院,最终也没查出真正的病因。好在通过一个老中医的精心调治,竟好转了,只是药费太贵。那个老中医是省医学院的教授,对疑难杂症很有研究,不但是省管人才,还是享受国务院津贴的专家。他退休后与几个名中医开了个“名医堂”。刘玉刚在省城住了几个月,病情虽大有好转,但钱也花光了。就是说,他不但花光了厂方给的半年补助,连这几年的积蓄也赔了进去。回到家的刘玉刚望着十多年前盖的那座小楼,长叹一声对妻子说:“唉,干了大半辈子,就落下了这座小楼!”
赶巧,那年儿子刘波考上了西安交通大学,刘玉刚很高兴,对儿子说:“你要好好上,争取读个博士。”不想刘波坚决不干,说:“爹,你不能挣钱了,我要出去打工。”刘玉刚说:“你傻呀,上了大学再打工能多挣钱!”刘波说:“现在好多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我要是读四年大学再读研读博,需要八九年光景,这八九年少挣多少钱?”刘玉刚一听儿子这话,开导他说:“有了**,就算打工也是高级打工者!”刘波却不以为然,说:“在老板眼里,无论高级低级都是打工者。你看你,已经混到了中层领导,还不是说解雇就解雇了?读完大学再读研读博,要九年光景,人生最好的时候能有几个九年?再说,家中眼下这种状况,你供得起吗?”
这几句话,算是戳到了刘玉刚的痛处,他望了望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想这时候,他的老父亲刘在富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对孙子说:“你小子刚才说的话我全听到了,没想到你这般没出息!你别忘了,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看北街的李大春,当年和你爹同班,人家考上大学,毕业后分到县委,现在已是县太爷了!你爹呢,打了一辈子工,最后落个啥?你睁眼看看,打工的哪一个发了财?你好不容易考上个好学校,咋能说不上就不上!这学一定得上,扒房子卖地也要供你!”
刘波望着爷爷,泪水流了下来。
刘玉刚走过去为儿子擦泪,说:“儿子,别怕,爹的病已有好转,等几天走路顺溜了,我还去东莞。看在我在厂里干了20多年的面子上,央求老板再留我几年……”说着,他的泪水也禁不住流了出来……
他知道,那是没一点希望的,所以,他就伤心地哭了。